第57节(1 / 2)

表妹万福 蓬莱客 2689 字 17天前

迟含真望向还摊于石桌之上的的那一纸墨迹。

“诗万卷,酒千觞。几曾着眼看侯王,玉楼金阙慵归去,且插梅花醉洛阳。”

“千乘侯,万乘王。风飘玉笛梅初落,酒泛金樽月未央,九原丘陇尽侯王。”

前半阕取朱岩壑之鹧鸪天,后半阕出前唐刘长安之春夕遗怀。

一道朝阳,洒在墨汁犹未干透的淋漓手书之上,字字雄浑,风骨沉着。

迟含真泪眼朦胧,喃喃诵念,转头再寻那道身影,身影早已消失在了院门之外。

……

当天,一个消息,震动朝野。

今上游猎于上林苑,殿试武举,中途竟遭刺客刺杀,当时境况,极其凶险,幸而刘九韶心细如发,竟叫他预先察觉了图谋,刺客尚未近身,便被刘九韶领人捉拿,皇帝受惊,命就地初审,得知竟是顺安王余党所为,大怒回宫,随后罢朝三日,就在群臣惶恐猜测之时,三天之后,不料皇帝竟发了一道罪己诏。

罪己诏称,朕与顺安王本是兄弟,同祖同父,骨血相连,却不料当初手足相逼,朕也未顾全棠棣之情,以致于祸结衅深,宗族蒙羞。昨夜梦见先祖呵斥,醒来惶恐,恐日后无颜见先祖于地下,本当亲自回往庚州祖地守陵思过,奈何乾坤黎民,羁绊一身,幸而太子纯孝,甘愿自去太子之位,以庶人之身,代父回往祖地守陵,以全孝道。

这个罪己诏一出,满朝哗然。章老、周兴求见皇帝,出来后,面如土色,若非随从相扶,几乎不能走路。

再两日,章老便以年迈体衰为由,上折请求告老还乡,皇帝准奏。周家却没那么幸运,周进以朋党之罪被黜,随后畏罪,自尽于大理寺牢狱,此案,受牵连的官员,竟多达几十之众。

短短不过半个月间,朝廷竟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剧变,一时风声鹤唳,文武百官,人人自危,表面纷纷上折,附和罪己诏,赞太子孝道,实则暗中,可怕的消息在迅速传递。

据说,那日上林苑的刺杀事件,查明实为太子和周进同谋。皇帝震怒无比,杀周进,废太子,下令囚于祖地,有生之年,不允踏出半步,如出,杀无赦。

这是帝王死令,绝无更改的可能。

第79章

御书房中,此次上林苑之行的总领刘九韶,详细禀告完经过,又道:“四卫营之右卫,人数共计五千余人,把总指挥,多为周进亲信,当日万岁出城后,右卫便擅自暗中分散调度,乃是周进为万一刺杀不成而做的逼宫准备。一应口供,俱已齐全,请万岁圣裁。”

他说完,见皇帝双目盯着案前烛火,身影犹如凝固,脸色淡淡发青,不敢再望,低下了头。

半晌,才听皇帝说道:“你此次调度及时,忠勇可嘉,很好,先下去,过后朕有封赏。”

刘九韶叩谢,退了出去,见裴右安静静候于殿外,忙上前,唤了声“裴大人”。

他对裴右安,如今佩服的是五体投地。此次上林苑之行,倘若不是他预先提点多加防范,以这场刺杀逼宫预谋之周密,实在难以想象,当时到底会成何种模样,便是此刻想起,犹心有余悸。

裴右安颔首。

殿外不可停留,刘九韶临行前,低声道:“大人放心,上林苑大人虽未同行,但大人之功,我不敢埋没,俱已如实禀告万岁。”

裴右安微微一笑。

刘九韶离去,他立在殿阶之下,举目,望向踞于琉璃殿顶正脊的一排鸱吻脊兽。

脊兽整齐排列,兽面森然,双目如鼓,倨傲俯望脚下一切。

宫人从里出来,对他躬身道:“裴大人,万岁传唤。”

裴右安收回目光,迈步向前,入内,向萧列行叩拜之礼。

萧列端坐于案后,面上青气犹未散尽,望着跪在面前的裴右安,一时并没说话。

裴右安也未起身,依旧跪在地上。

“右安,刘九韶方才禀于朕,此次上林苑之行,他曾得过你的提点?”

“你是如何料到太子行刺预谋?你既有所察觉,为何不提早告知于朕?”

“抬起头来,回朕的话!”

萧列终于开口,声音却异常凝重,隐隐似带质问。

裴右安抬头,对上了萧列投来的两道目光,神色坦然。

“万岁,此话臣从前不可讲,但今日,臣只能说了。无他,只因太子向来以不臣之心料臣,臣不得不有所防备。”

御书房里陷入了沉默,片刻后,萧列再度开口:“你何以就认定,太子他容不下你?朕曾再三教导太子,朕与你父情同兄弟,朕愿你二人亦……”

他声音渐渐略带喑哑,停了下来,目光萧瑟。

裴右安慢慢叩首在地。

“臣有罪,未尽到人臣本分,以致于太子心结不释,令万岁失望至此。”

他低声说道。

萧列沉默。

裴右安直起身,唤了声宫人,命取来自己方才携带之物。宫人递入,裴右安展开,竟是一件女子中衣,一侧衣袖染了暗渍,颜色发黄,看起来有些时日了。

皇帝一怔:“此为何物?”

“禀万岁,此为内子从前赴太子妃母寿宴所穿的衣裳。内子那夜赴宴归来,对臣讲,当时太子妃领酒,命随同宫人为同桌宾客斟酒,轮到内子酒杯之时,被她看到宫人执壶手法有异,当时不敢喝下,就势将酒水悄悄倒入袖中,回来后,内子想起太子妃当众发狂一幕,心有余悸,心中亦是不解,便将此事告知了臣。万岁也知,臣略通医道,幼起为治病,对域外药物也有涉猎,当时起了疑虑,便取辨附于衣上的酒渍残液,多加查证,最后得知竟是密宗迷药,服后状若醉酒,神魂癫狂。”

萧列神色慢慢绷紧。

“臣犹记当时,冷汗湿衣。那夜倘若内子饮了药酒,后果如何,臣难以想象。便是那夜之后,臣不得不起防备。太子妃事后,周进、周后,亦相继自绝于万岁,纵万岁殷殷父心,拳拳可见,太子亦难免殃及池鱼。臣妄加揣测,太子恐起了自危之心。至于此次万岁幸驾上林苑,端倪起于白鹤观。臣为迟含真诊病,她却言辞闪烁,且病情反复,至临行前夜,病重至昏迷,臣不得不告假。臣知迟含真早先与太子妃有交,此次病情,有些蹊跷,恰又发于万岁出宫之时,故心中起了疑窦,怕万一万岁有失,故提醒刘大人,须面面俱到,多加防范。”

裴右安抬起眼,注视着对面的皇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