却听上方传来落景寒小心地探问声:“城哥?你怎么样?”
没人回答他,只听到一声金属撞击伴随着惊呼,转而落景寒惊魂未定的声音:“城哥别激动,我就是来给你送吃的,马上就走。”有什么落在地上了,随后脚步移动,却又听落景寒顿住道:“城哥,那个是夏竹。”
我心中一动,眯开眼适应了光线后,看清顶上空了一块一平米左右,但却有很粗的铁栏,从上及下的高度大约两米五左右。目光下移,一点一点凝在光照下的身影上,心口是凉的,眼角夺眶而出的泪是滚烫的,我根本想不到在终于看清他时,是抑不住酸涩,视线变成模糊。
那道浑黑的身影从站着变成了坐下,抓起地上什么解开包裹放到嘴边啃起来。好像浑然不觉有个人在看着他般。抬手擦了擦泪,视线清晰的一瞬手一顿,原来恢复气力了。
看清后发觉那方五官轮廓依旧英俊的人,变得不一样了。首先是头发,原本微长额发下垂在眼角栗色的发,被修剪的整整齐齐。其次,下巴上的胡须不知有多久没刮了,黑色衬衫微皱且凌乱地从裤腰里拉了出来,加上胸前三粒纽扣没扣,整个人都显得很颓废。
然而最异常的是……他那苍白的脸色,本身他的皮肤就白,可此时坐在阳光下,一层光晕打在他身上,显得那白有些病态的苍白。
我环顾四下,再看那头顶的铁栏口,是因为长时间不照阳光的原因吗?
无疑这是一间地下密室,空间不大,就三十来个平方。没有任何家具,只在墙角处有杂乱的被铺,没记错的话,之前他就是从那个位置扑击过来的。
想起刚才金属撞击的声音,四周都不见有任何金属,除了顶上那铁栏,能想到的唯一可能是在落景寒拉开上面的挡板瞬间,高城一个纵身而跳撞上去的。心头狐疑顿起:为何他像是被关在这地下室一般?无论是落景寒还是曲心画,或者那谢锐,都是以他马首是瞻,怎么可能会将他关在这里这般对待?
去看他手上啃着的食物,初一看我吓了一跳,血红的一块肉,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只是牛肉的酱汁。可我认识的他是无论在什么时候、无论吃着什么都优雅的像王子一般的,何时见过他单手抓着一大块牛肉,肆无忌惮且毫无形象地啃吃?
第189章 我们是同类
我心头一颤,强行控住自己不要移转视线,从没亏欠,又何惧?被盯了数十秒,他收回目光,又径自垂眸吃东西,静寂的空间只闻那处传来声音,单调而诡异。
觉得自己躺着气势太弱,为避免被再次扑击倒地,我撑坐起靠住墙。突的有东西砸过来,本能地往旁边避让,东西就落在我身侧,低头一看,发现竟然是一小块牛肉。惊愕地抬眼,那处高城一只腿弓起,手肘搁放在膝盖上,抓着牛肉仍在大口吃。
低眼看了看脚边的食物,这意思是分给我吃?
决定不予理会。即使身陷困境,至少也还有不食嗟来之食的傲气,尤其他这种扔掷的傲慢态度,让人很觉恼怒。可下一刻余光就见他从原地起身大步走来,俯身捡我身旁小块牛肉时,我往旁边挪远,他看了看两人之间的空处距离,做了个意料之外的举动:竟然把那块牛肉递送给我。
刚撇转头,就被他扳过脸,这次牛肉直接抵在我嘴边了。视线在他脸上凝了凝,移往他手抓的那块牛肉,因为刚才滚落在地,上面难免有些灰尘,讽凉而笑:他要我吃这?
只见他狐疑地随我视线,偏头想了下,收回手张口而咬,竟将那块有些脏的肉给咬掉了,转而又把余下的递回我嘴边。我闭紧了唇默看着他,那道好看的眉蹙起,一个单字从他嘴里溢出:“吃。”低厚轻沉,并无特别异样。
僵持了好一会,他见我始终都没张口咬,终于收了手去三两口就把那肉给吃了,甚至还将满手的酱汁都舔去。他这怪异行为若说正常,说给谁听都不会信。
我试探地唤:“楚高城。”声音能出来,但气息不稳很小声,不过足够他听见。他将双手在裤子上擦了擦,才回眸看我。那眼神中的疑问,当是明白我在喊他的。
想了想,换了个问题:“知道我是谁吗?”
他顿了几秒,平静地答:“夏竹。”我还没起念,他又加了句:“刚才那人说了。”
我一顿:“什么意思?楚高城,你又在装不认识我吗?”
他摇摇头,“没有,你身上有我的味,我们是同类。”
眯起眼盯了他半响,失笑,幽声而问:“同一个游戏一直玩有意思吗?”又来演失忆的戏码,他不厌倦,我觉得已是够了。他没理会我,起身走至铁栏下仰起头,任阳光照在他脸上,徒生一种错觉:像一匹孤狼,遗世独立。
而就在我晃去错觉的霎那,颀长身影纵身而跳,在我惊愕的目光里,他竟然双手扣住铁栏,整个人悬挂在那,一个翻转上弯,双脚就踢蹬在了顶口的边上。随后极其野蛮地开始摇晃那铁栏,大有要将它给卸下来之势。
哐当一声铁门响,有人在上面快步跑来,出声就知仍是落景寒。
“城……城哥,你别激动!有什么需要告诉我。”
阴冷沉酷的命令出自高城的口:“打开它,我要出去。”
落景寒走入了我的视线,隔了铁栏蹲身而下,神色茫然地道:“城哥,是你自己把自己关在下面的,钥匙在哪只有你知道。”
听他这么一说我才留意到铁栏的一个角上有把锁,因为搁放在外面,从我这角度视线被遮挡了。高城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般,兀自摇晃铁栏,可纹丝不动。
突然,悬吊着的人如断线了的风筝般,砰的一声重砸在地。随着那声落地,我的心头也好似被人打了一记重拳,死死瞪着那身影。
头顶传来落景寒的惊呼:“城哥你有没有事?”可摔在地上的人却捧着头蜷曲起来,呼吸沉重。心中的某根弦崩断,我再忍不住爬起身想要过去,可听落景寒大喊:“夏竹你别过来!”我身形一顿,狐疑地看过去。
落景寒道:“城哥已经不是以前的城哥了。他头疼的老毛病犯了,这时候谁也不认识,对一切近身者都会攻击。”我不信他话,走上前蹲下,只迟疑了一秒就伸出手,可还没触及到他背就被凌空捏住手腕,带了狠厉,骨骼脆响声声。
顶上倒抽凉气,落景寒急道:“城哥不要,她是小竹子。”
我因痛皱起眉,瞪着那越见收紧的泛白的指节,不怀疑他下一刻就将我腕骨捏碎。可猛的一拖拽,整个人被拉着跌在了他身上,双眸凝对,刚才还正常的眼睛此时却血红一片。
与那年少年的他,很像。
不过腕间的力松开了,轻轻一抽就挣脱了开来,乌黑的指印赫然在目。
他不再看我,又捧住了自己的头沉重喘息着,似极痛苦地压抑着呻吟。我呆呆看着他,咬唇问:“为什么会这样?”
“神经中枢受损,他在这时没有心智。小夏,你是这半年来唯一一个能接近他,而不被他伤了的人。”我不敢置信地抬头,“你说什么?半年?他被关在这里半年了?”
落景寒透过铁栏看下来的眼神里流露了悲恸,“是他自己走下去的。在那之前,每隔一月就会发作一次,起初只是短暂昏阙,醒来会神智不清一两天,后来神志不清的时间越来越长,并且压不住体内的狂性。”
“所以他就在要发作之前自己走下来了?”我问完就讽笑,“落景寒,你在撒谎。他如果是自己走下来的,锁的钥匙也在他手上,那么在他神智清醒时为什么不出去?”
落景寒沉默不语,眼神变得悲凉,我心头晃过不好的预感,只听他说:“这半年,他再没清醒过。”
我很难接受这事,低头去看歪倒在腿边的人,并不知他什么时候整个人依偎过来,头就靠在我的腿旁,手放下不再捧着,双眸阖闭像是睡过去了。近距离仔细看,才发觉他面容憔悴,比原来瘦了一个轮廓。
颤着手去摸他的脸,刚一触及就被他抓住,阖着的眼眯开一条线,星眸直直看来,数秒后又闭上。把我的手贴放在了脸旁,没再有动静。
一声轻叹在头顶,“夏竹,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引你来了吧。每次我来送食都会遭到攻击,光照会使他情绪变得疯狂,只有身处黑暗,那些存在他体内的恶魔因子才会被压制。”我嘴刚动就被他打断:“别急着问,我知道你在想什么。觉得我在忽悠你是吧,知道吗?在你来之前,城哥不但神智不清,甚至没开口说过一句话。当在监控器里听到城哥出声时,别提有多激动,所以我急寥寥的跑来送吃的,也放胆让光照下来。你对城哥而言是真的不一样的,会在半年没开一次口时,为了让你吃东西而说话;会不再惧怕阳光,会在发病神智疯狂的时候还能认得出你没伤了你。刚才如若换成任何其它人,包括我,手骨已断了。”
我的目光划向留了极深指印的手腕,突然觉得很可笑,是否因为这样我就该沾沾自喜,该喜极而泣身前的这人即使失去心智还能记得我?
一个字一个字地道:“放我出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