居然那看似极普通的林雅城,实则是个暗港,在长河的某个暗处有鲜少有人知的港口,至于作何用场就更没人知道了。盛世尧与成晓在把我带回来的同时,也安排了人待在林雅暗中守着,若非如此,根本不可能打探来这些隐秘的事。
从苏城到林雅,我坐了将近一天的火车才抵达,走出火车站时天已漆黑一片。环顾了四下,迎面走来一个身形微胖的男人,对方先开口而询:“是夏竹吗?”
我防备地问:“你是……?”
“我是周通,是小妹让我来接你的。这样啊,我先给小妹一个电话,让她和你说。”
很快一只老式的手机递过来,我略一迟疑接起放到耳边,听见成晓柔和的声音:“夏竹,那个人叫周通,就是让他留守在那边打探消息的,你尽管放心。”
我轻应后挂了机把手机递还回去,周通接过后朝我肩背看了眼道:“小妹怎么给你整弄了这么大一个背包,需要帮忙吗?”我摇摇头,包里东西有看过,都是些野营工具,很齐全。虽然有点沉,但我也不是肩不能挑的大小姐。
周通没有强求,只道了句:“跟我来吧,我先带你去吃饭住宿。”转身就走,我在后面轻唤:“诶,大哥,我在车上吃过泡面了,不饿。”
他咧了咧嘴:“妹子,你不饿我饿啊,寒风中等了你两小时了。”
如此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,跟在他身后坐进了一辆的士。去的是一家小面馆,周通说既然我吃过了,他也就不找好的饭店了,随便糊弄点填饱肚子就行。这人很是热情,一直都他在说我在听,他也不觉尴尬。
直到一碗热气腾腾的面上桌,才停下来开始不顾形象地埋头大吃。
我看着这人,突然脑中就想到了高城。不是他俩有何相似之处,事实上两人根本就是南辕北辙,是触及了曾经某时初遇高城,他在我屋斯文地吃着面,这样的时光。
那时,多好。
周通吃完时看我对着他发愣,“妹子,你要是没吃就跟我说,没啥不好意思的。”
我怔了下摇头,他误会了。见我不语他又道:“那现在我带你去附近找住的地方,等明儿一早……”我突的打断他:“大哥,不用找住宿了,现在就过去吧。”
周通愣住,“现在过去?他们那船出航起码得到明天早上啊,你要去等一夜?”
我看着他诚挚地说:“请帮我。”既然成晓说这人可信,那我就全然信之。
第240章 连夜启航
周通带了我再次坐上的士,沿途对我说车子只能到那附近,后面有段路要靠脚走过去。夜里山石嶙峋,路很难走,让我有个心理准备。事实确如此,车开到了一处无路灯处就停下了,周通付了车资给司机,嘱咐对方明天上午再过来一趟接人。
随后就一马当先走在了前面,照明仅靠他手上幽暗的手电筒。他走得不慢,我背着包在后也紧步跟随并没落下,等走了半小时左右时周通停下来,暗光下他的脸上有微讶的表情,显然没想到我走这崎岖山路不说得心应手吧,但也不会特吃力。
他耿直地笑了笑道:“原来跟小妹一样,看着是个娇滴滴的妹子,实则却是女汉子。”
我无心玩笑,只催促:“继续赶路吧。”却听周通说:“赶什么?已经到了啊。”
心头一顿,到了?环转而看,黑幕一般的四周果然闻到了水气,仔细去听,轻细的水声从偏右方位置传来,我凝目过去,好一会才辨识出那黑暗里有疑似船影的轮廓。本听成晓说时,以为就一艘小船,我在来时的路上还一直愁下一步该如何走,可这时只看那轮廓就可判断船体面积很大,脑中已经生出一念。
周通说原本这船不在这,是昨天从上游开下来的,可能因为地形隐蔽吧,船上就留了两人,此时灯光熄灭,应是睡着了。如此正好,我悄悄的潜进了舱底,躲在隐蔽的角落。周通离开前对我嘱咐:“妹子,我不清楚你为啥这么执拗地要一早上船来还躲起来,但凭借我老周多年识人的经验,那里头有个人不好应付,能够不出来活动就别出来。我也就送你到这了,后面你自己小心啊。”
在我点头默应后,周通就悄声离开了。在经历那些后,我早已不再惧怕黑暗,虽然背包里有夜视镜,但我并没去翻出来,总觉得眼睛要比以往清明,隐约可见周遭轮廓。
昨晚彻夜没眠,加上坐了一天的火车,这时安静下来困意立即就来了。眼皮一耷拉就晃神过去,但没多久我就惊醒过来,因为那一脚一脚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犹如踏在耳膜,神经一下紧绷起来。没一会头顶就传来步履声和模糊的语声,然后有人下舱底来了,我屏息着一动都不敢动。当脚步就在身旁来回走动时,紧张到心都差点跳出来,终于听到有人在说:“没什么故障,可以让上面起航了。”
等人腾腾而离后,我的额头已沁出了冷汗,也了悟对方是来底舱对船只例行检查。但是起航?难道高城他们已经上船了?果真在几分钟后,就听到一声发动机响,船开始缓缓启动了。顿生出后怕,假如我不是要求周通即刻带我来而是到了明早再赶过来,岂不是船去人空?
但心中又滋生一个念:万一高城不在船上呢?那我被这船载走,不说后面将会遇到什么境况,最大可能是与高城错过!这么一想,后脊顿生凉意。
再是呆不住,我必须得先去确定,否则一旦被这船带远了,就连想游回去的可能都没有。一咬牙从暗处钻出,这个藏身地不仅仅因为隐蔽而且还小,若不是我有缩骨术根本不可能钻入。所以这里也成为了死角,刚才来检查底舱的两人都没发现。
悄声走到舱门边,侧耳听了听,近旁无人。拉开舱门一道缝闪身而出,上方已经亮了灯盏,扶梯就在眼前,我略一迟疑绕开了去,贴身沿着底舱悄步环绕。周通说其中有个人不好应付,几乎不用去想也猜出这人是高城,一旦他若在船,我贸然上去就很容易被他发现。
正寻思着,头顶一道语声传来:“为何要连夜启航呢?不是说好等天亮后吗?”
“问城哥,我哪知道。”
静默沉顿中,我不再动。顶上声音再熟悉不过,曲心画与落景寒。
只听曲心画略委屈的声音:“城哥现在那黑脸,谁敢去问?”
“你不敢我就敢啊。”落景寒有些没好气地答。曲心画顿了顿,语声幽幽:“寒,你还在怪我刺你那一刀吗?若非为城哥,我就算打死也不可能伤你。”
落景寒沉默了片刻,轻声道:“我并没怪你刺那一刀,城哥在尚清醒时能安排我布局,就也能安排你设局,虽然那刀是狠了点。我没法原谅的是你对秋月白的心软,对城哥差点被折磨至狂的坐视不管。”
“我哪里管得了?秋将我带回去后并不完全信任我,她去见那周景都是单独一人,我甚至都不知道她还有个双胞胎姐妹。进了峡谷之后,我根本进退维谷没得选择,如若我有一分表现得还忠于城哥,恐怕后来就不可能救下你了,你知道吗?”
落景寒讽凉地笑:“我没你想得那么多,只知道如果不是城哥,在弗洛伦萨的街头我早就没命了。你不是没见到那日城哥抱着小夏疯狂的样子,那么高傲的一个人,居然对那人下跪,求他救小夏,怎么救的咱们也没看到,就只看到他从那扇门走出来时整个人苍白如纸。再后来离开峡谷那天,城哥将小夏当作陌生人,却在擦身而过时他的嘴角就溢出了血来,还用眼神强令我们不能有任何反应。曲,我每当想起这些,就无法原谅帮秋月白逃走的你。”
“什么?你怎么知道?”曲心画惊骇而问。
“你觉得有什么事能瞒得过城哥的眼吗?”落景寒反问,并不等她回答就脚步渐离。静寂半响,曲心画的抽噎声传来,颤着的音断断续续而出:“我……不想的,可是……如果不放她走,死的就是你……”
我将指节捏到发白强忍住心口撕裂,一步一步悄声回到了舱底,再钻进那个狭隘空间,然后才放任自己思绪决堤。关于曲心画的事,只从她与落景寒的对白中就大略知道全过程。时间还得抽离到大半年前,高城一面对落景寒下了警示,一面也对曲心画有安排,之后他被秋月白用药时清醒时疯狂,记忆失去大半,但他之前下的暗子都还在,当因为我出现他提前从暗室设局出来时,棋子就启动,落景寒在明,曲心画在暗。
曲心画刺落景寒的那一刀,是为博取秋月白信任,用以探找敌营。那时没有想到会与白玉案撞到了一起,更没想到一入峡谷身不由己,一步错,步步错。假若知道是这结局,我就是打死也不愿高城去冒那个险,而当时他不过只是单单失去一些记忆,神智却都还在。
秋月白,或者说是老妪阿月的失踪,本是个谜。今夜这个谜也得到了解惑,原来是被曲心画给偷偷放走的,她对秋月白的情义当是不假,或许她还天真地想能得以两全。但刚才她在落景寒离开后呜咽着说的话是何意?她意思是如果不放走阿月,死的那人就是落景寒?为什么?难道落景寒的身体里也被种了什么药物?
思绪到这,能够分析的、推理的都没有了,就只剩……与高城有关的。
盛世尧没有告诉我,高城为救我弯下他那高贵的膝盖祈求,而在那差点致死方休的永殇里,他的伤有多重。无名树下的擦身而过,我以为再痛不过的是自己心口上撒的盐,可却在我看不到的视界里,他是那么的……脆弱。我竟有一天用这样两字来形容他!顿然明白为何要时隔一月他才渡船出海,因为这一个月他在养伤。
阖上眼时眼睛干涩发疼,却没有泪。他在这里,在这船上,就在上方。
高城,你怎么可以如此一次又一次地舍弃我,而又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独自疗伤?这次是去哪里,如若一去不回,是否就这样任由我一人飘摇而伶仃?
自那日后,我一直藏匿在那暗角,饿了就吃准备好的干粮,累了就睡。底舱偶有人下来,但也都只在舱门口位置站一会,因为这里就是个堆放一些工具的地方。唯一不方便的就是如厕,我已经尽量减少喝水的量,但仍然难控制人新陈代谢后的生理需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