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1章(2 / 2)

默然片刻后,他就在身后低声开口了:“那晚,我在溶洞里醒来,浑身骨头都在疼。疼到连呼吸都难,可有多疼就有多想见你,我知道若非是你,即使没有被他打死也肯定是丢弃荒野了。夏竹啊,我那么对你,你为什么就不长记性呢?”

等不来我的回答,他又自言自语似的继续:“后来我想,只要我这次徐江伦大难不死,一定要将所受的这些痛加倍还回去,就先来个釜底抽薪吧。你说我曾死过一次,怎可能会一点后备都不做呢?成为罗刹后的第一件事,就是将与秋月白同脉相连的阿月纳入旗下,也奠定了关键时她们两人合体,由阿月成主控的唯一性。也当真是天意,阿月来溶洞时是谢锐追了过来,这个曾经我付诸信任当成兄弟的人,赌他不忍再对奄奄一息的我下手,也正好给我可乘之机。当时我就想啊,楚高城曾有多得意这颗安排在我这的棋子,那就让他多悔恨。”

原来谢锐是因为追踪阿月而到那溶洞,再被徐江伦下心理暗示指令的。

“至于曲心画,不提也罢,心智薄弱之极,收服她太过简单。”徐江伦语声里有淡淡的嘲讽,但语锋一转又道:“可这些都不是我要的。楚高城身边,我最想夺走的人,她不在。夏竹,我但可以也对你下心理暗示,即便你对他再忠贞不二,也会在关键时刻把尖刀刺进他心。这样的结局,才算真真报我那蚀骨之痛。”

控制不住身体颤抖,一种恐惧蔓延进心。不会的……极力想要否认,可为什么闭眼时是高城在背着我,醒来却在徐江伦的怀中?难道我真的也曾被他下指令,对高城做了什么?

揽在腰间的手察觉到我的颤栗,徐江伦将我往侧旁移了移,低敛了眸盯着我问:“害怕了?”我睁着空茫的眼,不掩慌乱。他的嘴角露了讥诮的弧度,目光平视前方,“我竟不舍。曾有过很多次机会,可当我想对你作心理暗示时,就会想失去了正常心智的你,还是你吗?”

我的眼神一露狐疑,他就失笑着道:“夏竹,你得庆幸啊,至少对你,我还有良知。”

良知。这东西你还有吗?我在心里默问。一次次地替换身份出现,又一次次地摆弄人心,这一次,又是什么身份了?婉转视线向后,整个身体倏然而僵,这……

我刚从梦中画影醒来,那里面的整整八年时光,即便我并不活跃也认得出身后这所房子是那首领的居处!这里是我生活的那个岛?

心念回转,刚刚还沉闭着眼时曲心画唤他什么?首领?眼睛睁大。

不可能!

画影里所有的记忆都清楚记得首领的样子,对,这次画影不像原来对于人物只有轮廓,而脸模糊。是每一个人,从长官到教官,到首领到其余的人,甚至每半年测试一次碰面的孩子们,每一张脸都记得清清楚楚。若手中有画笔,我甚至都可以把他们全部画下来。这不是虚空杜撰,是真实存在的影像。

无论是相貌还是年龄,徐江伦都不可能是那个在我梦中画影里出现的首领!可是为什么他会住进这里?这间屋子,我在岛上不知生活多少年,都只是远观,从不曾踏近。长官说,首领的住地代表无上权威,擅入者死。

对了,长官!如果这是我曾生活成长的岛,那必然有长官在此。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,似乎曾对我苛责严厉的长官,也在这块土地上有了亲属感。但,我不能问。

在徐江伦这没探清虚实下,我不能暴露自己曾经在这生活过。本身也无力开口,所以沉默不语倒也不会引起徐江伦的怀疑。

之后徐江伦没有再开口,就安静地抱着我坐在午后的阳光下,他不觉得无趣,我也放空了思绪不去想眼前的现状。因为,即使想,以此刻我的身体状况也不可能有所作为。

大约到傍晚时分,就有人过来了。并不是那三人之一,但我却眯起眼,这人我也认识,竟是那个改变我命运的中年男人。当然,界此他已不再年轻,头发都花白,而让我第一眼就认出他的不是容貌,而是他曾在一次意外事件后截了左脚,以至于此后即使装了假肢走路也还是一瘸一拐的。相比画影记忆中的意气风发,这时的他显得畏缩苍老,本应六十不到年纪,看起来却像七十有余,连背都驮了起来。

原本我还有些担忧,但看对方目光从我身上敛过并没丝毫停顿时,暗暗松了口气。只听他恭敬地道:“首领,离岛来人了,说有事要向您汇报。”

“带过来吧。”

很快有位四十左右的男人被带了上来,徐江伦并没忌讳我,我也不客气地把人上下端详打量。不知道为什么,这个人我确定没有见过,但却有种熟悉的感觉,不由让我怀疑是否这人曾在过去被抹去的记忆中见过。

但等听了他们的对谈后,我顿然而悟,不是曾见过这个人,而是他与一个人长得很像。

船长!

因为,他们是兄弟。这个人是船长的弟弟,离岛正是高城的那座岛,而此人正是高城推在外的岛屿管理者,不用说,眼下也被徐江伦收腹了。我正要想他是真的对高城恨之入骨,以至于要将高城所拥有的一切都剥夺,但徐江伦突然冒出的下一句话堵住了我心念:“离岛岛主还没消息吗?”

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,可立即察觉到徐江伦低眸看了我一眼,与他太近,情绪一丁点变化都逃不过他眼。耳旁传来他轻问:“怎么了?”我蹙了蹙眉:“有点累。”

他立即抱我起身,站定后对旁吩咐:“今天就到这吧,给我守住那溶洞。”

心漏跳了一拍,但脸上不敢有任何表情变化,只是当徐江伦抱着我进到房内放下我时,他突然道:“就是你心里想的那个溶洞,无需假装无动于衷。想知道什么直接问,不用藏在心里。”听他这么说,我有些不淡定了,张了张嘴没出得来声,平稳了下呼吸。

徐江伦安静地看着我,轻声道:“不用急,慢慢来。”

第279章 三月

在尝试到第三次时,声带终于震动,但出来的声音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,像苍老的老妪。忽然想到什么心头一惊,直觉去摸自己的脸,等确定面部光滑并无皱纹时松了口气。我的心思被徐江伦都瞧了去,他坐在床沿浅笑了道:“放心,除了气血不足外,还是年轻貌美的。”

明明他并没调侃意思,但我被他说得感到有些尴尬。转而想,刚才他隐约带了鼓励的态度是怕我说不出话?等沉积了气力再次开口时,声音虽低但还是问出了心中疑惑:“你把谁抓了?”徐江伦抿了抿唇,淡冷的视线看过来,“如果我说他们被一打尽,你怎么想?”

“不可能!”我重咬三字。

他嘲讽而笑:“既然这么肯定,为什么还问?他在你心里是无所不能吗?”

我默了下,瞥转开视线,其实这时讲话很费力,声带的震动让喉咙很疼,但我还是低咬着词句:“不是无所不能,是坚信邪不胜正。”

徐江伦大笑,笑意却不及眼底,隐约含了怒意,他扬起声调反问:“谁是邪谁又是正?你以为他就一身清白?夏竹我告诉你,比心计、城府他与我不相上下,甚至有些方面我自叹不如,如若他在我这角度行事只会比我更狠,至少我不会轻易把你丢弃。”

我心头重重一震,睁大眼,突然不想听那张嘴继续说下去。但话题打开了,又惹恼了徐江伦,他的眼底露了残意,“当一月前我是怎么找到你的?你一个人独睡在他的那个溶洞里,而他与其余人全都不见踪迹。把你带回来后,备好一切只等他来‘作客’,竟没想整整一月都没动静,也当真是无趣之极。”

有些难以置信,我是在高城的溶洞里单独一人,被徐江伦带回来的?以为或曾有的火拼、激斗都不曾发生过?可能因为睡得太久,梦中画影沉入的太深,以至于昏睡前的记忆模糊了,但至少我还记得阿蛮因脚受伤而一个人留在溶洞养伤这件事,为什么就只剩了我一人?

头忽然隐隐作痛起来,在我越想去回忆当初,那疼就越剧烈。原本徐江伦还清晰的面目变得模糊起来,眨眨眼,好似连人影都消失了。我愕然惊骇,难道还没从梦中画影出来,刚才与徐江伦的交谈都是虚幻场影?隐约听到有谁在耳边低嚎,环绕的声音让我感觉头越加疼了,但心中生出希翼,身旁是有人,可能徐江伦是真的,并不是我的错觉。

可我几度努力眨眼,视线都模糊看不清,而心却逐渐沉到了谷底。因为我辨别出那低嚎声……出自我的口,我在不受控制地痛呼。当意识逐渐模糊,一些残影片段也回来了脑中,记得有一幕不确定的画面:我伏在高城的背上渐渐睡去,那是哪一天?

带着疑惑沉沦,就像是脑中被插入了芯片一般,再度睁眼时程序启动,第一个反应进脑的就是那个问题。但随即就有新的疑念出现,假如徐江伦是假,那么我是真的画影成魔,一切都成虚无,何来哪一天之说?

这个可能性在无限扩大,尤其是我在幽暗里感受不到一点外人的气息时,我害怕的不行。到底还是我先被心魔操纵了吗?于是缔生这些幻影、假像、虚妄……可不是说一旦被心魔主宰,那就对世人再无留恋,我此时想着高城就觉心隐隐作痛是因为什么?

恍然一眨眼,徐江伦惊急的脸出现在视界里,他将我抱在臂弯里,嘴唇蠕动,眼神里夹藏着怒意,但那怒不是对我。我并没有昏晕过去?刚才所有的念闪都只是短暂的瞬间吗?

依稀间有外界的声音回到耳中,逐字逐句辨析,是徐江伦在一遍遍地问:“夏竹,你怎么了?”感觉太阳穴鼓鼓地胀痛,目光恍然间好似看到了另一个影,出口气若游丝:“画影成魔,我分不清虚实真假了。”咽下最后一字,酸楚从鼻间蔓延至眼角,有液体滑落。

徐江伦将曲心画喊了来,对我做各项检查,他在旁边情绪浮躁脸色阴沉。等检查结束后他急急追问我到底是什么个情况,曲心画看我一眼,说了一句:“她仍在衰竭。”

徐江伦大怒:“你不是说只要人醒过来,就能停止衰竭吗?”

曲心画垂眸,轻答:“只是可能。”砰的一下,徐江伦把脚边的一张椅子给踹飞了出去,他怒喝:“滚出去!”待曲心画离开后,他恶狠狠地看过来,一下凑到我脸前将我衣襟拽起,语带恨意:“为什么你要为他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?为了他,连命都豁出去,真的那么爱吗?”

我微启唇,作了一个口型:“爱。”

徐江伦甩开我,如风一般冲出了屋,屋外传来乒乒乓乓的碎裂声。听在耳里,麻木地想:如果我是那些物什,砸在地上变成碎片,应该很快就感觉不到痛了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