于是把白度母搁在包包里。打车去了三清观。道观外白纸纷飞,全市有点名声的道士都过来了。白汐挤了半天,才进去点了一炷香。搁了香,准备走了。忽然有人在她的香旁边也立了一炷香。
顺着香看上去。她看到了谢文湛。似乎白了点,瘦了点。但,与她无关。
“董青花。”
她没回答,拿起包就踏出了灵堂。但门口前来进香的香主太多,她逆着人潮挤不出去。左边看到一个杂草丛生的小院子。就走了进去,不幸这是一条死路。谢文湛追了上来。她没有回头看他:“你想干什么?”
“有件事想跟你谈一谈,你不必避我如蛇蝎。”谢文湛走了过来。
她觉得他似乎有点变了。说话不温柔了,有一些少爷矜持稳重的气质了。呵,或许这才是谢大少的真面目吧:“我不想跟你谈。”
“一点也不想跟我谈?”
“那当然,我才没兴趣和一个算计我的人多说一句话。”
“你先别急着走,有件事我想问问你,”男人似乎无奈一笑。也没等她说个好或坏,就先自己开口了:“董青花,假如把一汪清水投进黄河里。再过滤捞起来装在瓶子里,那这水是黄河水,还是本来的那一汪清水?”
“什么?!”
她一时间没明白。明白过来却是彻底懵了。完了,她忘记了,玉璧的煞气既然完全吸收了谢文湛的阳气,那么就等于他的灵魂和那些冤魂杂糅过了。即使还能提炼出来,但是从灵魂角度来说,并不算是原来那个人了。
从黄河里捞出来的清水,就是黄河本身。所以,面前的谢文湛,其实不是原本的谢文湛,而是战国玉璧灵本身的一小部分——吸收了谢文湛灵魂的那一小部分。
但……略不甘心地伸出手,慢慢用灵力试探面前这个人——“兹!”一声收了回来——没错,他的灵魂有金石的质地。
“你——”有点无语。但谢文湛却是苦笑道:“所以,我看的见你的真面目,你是人,也是陶瓷。但我却变成了一个妖怪。不学自会了宁波话,闽南语,客家话。还装了几百个对付革。命。军的暗杀计划……”
他叹息一声:“更重要的是,我能感受到一些物品若有若无的生命力。记忆中混杂了许多不同人的人生,他们都惨死在一节火车上。”
白汐放下了包,觉得有必要谈谈了。
第021章 合作
谢文湛前来是要她帮他,将那些芜杂的记忆从灵魂中抹去。他认为自己是个普通人,并不希望自己变得如此非人类。希望摆脱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。
看来,这厮根本没意识到,其实他的灵魂根本就不是人了。
白汐不为所动:“谢先生,救人者自救。我对你的遭遇表示同情,但你想要从我这边得到好处。也得拿出你的诚意来。”
“你想知道什么?”
“把那火车上的事情,告诉我。”
“那你可否告诉我,你到底是什么人,为什么对那节火车感兴趣?”
“这个你不用知道,”她伸出手,指尖飘过一片落叶。但火星燃起。将落叶烧成了灰烬:“谢文湛,你得明白你的命是我救的,所以你没资格在我面前讨价还价。”
他似乎忘了这一点,此时此刻被提醒了。有点恍然,但也付之一笑:“你说的对,有些事情我不该多问,毕竟你不信任我。”
“知道就好。”
谢文湛就说了,口吻有点像是讲故事。没办法,他的口才太好,和说书先生似的。故事呢,从他醒来后的第一晚开始,他梦见自己成了一个珠宝商人。坐上了开封去四川的火车。那时候,汽笛声轰鸣,车轮子嘎吱嘎吱地响。有人送来一封报纸,说盟军登陆诺曼底发动对法西斯的决战。美军也在太平洋战场对日本施压……
那是1944年六月十九日。诺曼底登陆第十三天,抗日战争第七年。那一天,芒种刚过,天色空濛,似乎要下点小雨。
郑州被日军占领后,切断了开封和洛阳之间的联系。河南全境沦陷就在旦夕之间。许多有钱的人家,开始将财产转移到南方。
珠宝商花了大价钱,才坐上了这辆火车——这本来不是民用的火车。而是公家的运输车。但这种时候,公私有什么区别。人为了活命,不惜付出任何代价搞到一张背井离乡的车票。而公家也为了牟利,把五节车皮,三节装上了座椅,成了客车。
当日和他一起上车的,有上百名官兵和一百多名乘客。官兵自然坐在前面,他和另外的乘客挤在最后一节车厢内。
坐火车无聊,商人就偷偷从公文包里拿出著名影星阮玲玉的影集。如痴如醉地欣赏着佳人哀怨中带着点魅惑的媚态……忽然,车停了。接着“怦!——”接着一声“怦!——”人群开始慌乱起来。但是火车依旧驶向前方……
一阵枪林弹雨过后。除了他之外,其余的人全部死了。蒙着面的刽子手们把满地的尸首都集中到车后方去。又把后车厢的东西给搬了出来。大概因为就要出河南了,他们搬运的很仓促。连一个麻袋破了,掉出来一块战国玉璧落在尸体上都不知道。
但那个珠宝商还有一口气在。但子弹击中了肺叶。他也差不多要死了。看到那玉璧落在身边,就使出最后一点力气,翻身压住了玉璧——只要留下证据在。不怕这群刽子手不被捉拿归案!
他还看清楚了,杀人的一共有十个人。这十个人全部听从车头包厢里的人的命令。但隔着一层门板,他无法看到那包厢里有什么人。
搬运完了货物。这群刽子手向包厢里坐着的人请示了下,听到一句“都处理掉。”接着,这群人断了两节车厢之间的联系……把最后一节车厢抛到了铁轨上……咽气之前,他看到一个老道士打开车厢,一声不吭带着四个弟子为他们收敛。
有人开口问了一句:“师傅,埋在哪里?”
然后记忆就中断了。之后每天,他都会梦到自己变成不同的人,登上这一列火车。经历那恐怖而血腥的一段旅程……无数的知识,感情,搪塞在胸膛之中。丰满得几乎要爆炸了。若他不是谢文湛,大概会变成三院里的一个疯子。
听完了后,白汐久久没有言语。错不了,这该是六一九走私文案大案的案发现场。只可惜,无论是那十个刽子手,还是包厢里的神秘人。全部不知晓真面目。但,这个故事也给她新的启发:之前以为谭秋子是主谋。但是这样看来,其实他只是个负责收尸的同谋。如果要从谭秋子身上开始调查此案,就要借用谢文湛的力量。
想到这里,不禁抬头打量这个男子——咳咳,从她的角度上来看。不得不佩服谢文湛的心智强大。玉璧之灵中杂糅了无数的冤魂。结果附到了人的身上……她知道,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。但是谢文湛,始终保持着理智……
这个男子。每一处都显示着人类进化到如今,最优秀的那一面。他有常人所不能及的克制力。以及对自我存在强烈的认同感。
但,她能做的就是告诉他真相:“谢先生,你梦到的是七十年前的六一九走私文物大案。也就是你们常说的程璋叛国案的现场。”
接着,她把开封博物馆遗落了这枚战国玉璧的事情告诉了他。谢文湛的噩梦,其实就是来源于当年那走私案中无辜的死者的冤魂不得昭雪。玉有灵性,直通人心。吸之为煞,附之为魔。这玉璧还在持续害着谢文湛。不死不休。
谢文湛很快领悟了:“这么说来,只有查明了当年走私案的真相,这些冤魂才会消停?”
“不错。”
说完了,她背起包走了:“你把谭家,以及当初谭秋子手下几个弟子的资料先回去查清楚。还有,我猜他们既然给人办这等阴损的差事,肯定要收不少好处费。不如查一查这些人家过的可否富裕,钱的来源是否不清不楚。”
然后她就踏出了三清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