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些变故,在椒房宫中和周瑛抱头痛哭的世子夫人自然是不知的,在雏鸾宫中正同襄郡王妃说话的刘嬷嬷也暂且不知。
彼时的刘嬷嬷还在一气地同襄郡王妃说着,“贵妃娘娘不愧是太妃调教出来的人,果然好手段,不声不响的就把皇上给笼在手里了。就凭她那样的东西,别说册封她为贵妃,就是个更衣都是抬举了。”
襄郡王妃的脸色原就不大好,这会子再听刘嬷嬷这话就越发不好看了。
刘嬷嬷可是伺候王妃十多年的人了,对王妃最是能察言观色的,所以这会子心底直为自个说中了王妃的心事而暗暗高兴,但面上却又赶紧诚恳了几分,又道:“说起来,关节还她肚子里的那块肉。唉,倘若是个公主便罢了,若是皇子……哼,还不知道她怎么想咱们大皇子殿下的。”
王妃的脸又阴沉了几分,冷冷道:“她会怎么想?”
刘嬷嬷往四周瞧瞧了,这才压着嗓子道:“同咱们大皇子殿下比起,她肚子里出来既不占长又不占嫡的,可见是妨碍到她儿子前程了的。如此一来,她还如何能容得下咱们殿下,自然要想方设法除之后快的。”
在刘嬷嬷的看来,依王妃性子应该是早便气的脸红脖子粗的。
可这会子王妃不过是就这么看着她,把刘嬷嬷看得有些心虚了,才一掌拍在几上,将一个汝窑的美人觚给震摔碎在地上了。
见状,刘嬷嬷才松了口气,暗道:“这才对了。”
这时王妃才道:“你觉着她敢?”
刘嬷嬷忙道:“为了她自个的儿子前程,她还有什么不敢的。”
王妃道:“那依你说,该如何才好?”
刘嬷嬷又凑过来低声道:“王妃自然是先下手为强才好。”
“如何先下手为强?”王妃问道。
刘嬷嬷道:“女人生娃,谁不说是鬼门关上走一遭的。”
王妃半眯起眼来,道:“你是说去母留子?”
刘嬷嬷点头,“咱们先皇后可不就是在生殿下之时去的。她一个贱婢死在这上头,也就是寻常了,谁也不会疑的。”
忽然间,王妃又笑了,“好,好,好,好主意。”
笑罢,王妃向刘嬷嬷招招手,让她凑过来,才道:“这些话也算是推心置腹。”
刘嬷嬷道:“能为主子分忧,是老奴的本分。”
王妃还笑道:“倘若是别人说对我这般说,我定是全信了的,可惜太妃却让你这么个背主的东西来了。”
刘嬷嬷一惊,心里忙忖度开了,少顷又跪伏在地,道:“王妃可是听了谁的混话。老奴一直对王妃是很忠心不二的。”
王妃顿时一扫先时所有的喜怒,淡淡道:“你可知你那干闺女是怎么死?”
若说起旁人,刘嬷嬷还没这般惊慌,可王妃口里她的干闺女,可是常安家的。
所以刘嬷嬷没有不暗忖,“难不成皇上和徐依怙,正是从干闺女口嘴里知道了我和太妃暗地里的勾当?”
就在刘嬷嬷惴惴之时,就听王妃又道:“常安家的可是死在锦衣卫手里的。”
刘嬷嬷大骇。
王妃却不再理会她,道:“滚吧,家去回你主子,她也一把年纪的人了,安安生生地颐养天年。有安哥儿在还能少了她和周家的好不成。”
罢,刘嬷嬷当真是连滚带爬地从雏鸾宫滚出来的。
待刘嬷嬷一走,就从内殿走出一头戴金点翠二龙戏珠翼善冠,身着大红云肩通袖龙襕直身,腰系金玉革带的年轻男子。
男子笑道:“母妃这回可信了?这刁奴说的,可与朕告诉母妃的一般无二。”
“皇上。”王妃起身过去。
薛云上上前扶王妃往内殿炕上坐上去,王妃这才又道:“如今看来,贵妃的确再不能是太妃的人了。”
说到这,王妃看了薛云上好一会子,才又迟疑道:“她如今也算是一步登天了,可人心难测,难保不会觊觎更多的。”
薛云上也知王妃这也为他着想,才这般诸多的猜忌,所以他也静静地听着。
而王妃见薛云上似是已经将她的话听进去了,心里也十分地受用,所以话头便有些不再知道顾忌了,“娘也知道皇上个护短念旧情的,且皇上还在朝堂之上立下誓言,先得皇子者为后。君无戏言,自当是要一言九鼎的。倘若她能为你生下一儿半女,娘也不敢多劝你不该立她为后,只是皇上也该知道,大皇子方是你的长子,还是你的嫡子,不管日后谁再为皇上诞下皇子,都越不过他去。”
薛云上道:“母妃说得是。”
王妃叹了叹,又道:“我自然知道皇上是知道的,就怕有些人心里不知道,再得个皇子心便更大了,那里还将大皇子放眼里的。”
薛云上道:“那依母妃说,该如何?”
王妃当下坐直了身子,道:“按理说皇上如今正是当年,不该论国本,可若是能尽早立下储君,也能让那些人早早绝了心思。”
闻言,薛云上不再言语,嘴也慢慢抿紧了。
可王妃正觉自己说得在理上,便没留心薛云上的沉默。
“而说起储君,没有比大皇子殿下更名正言顺的。我也知道,殿下的身子羸弱了些,可童神医说了,幸得殿下年幼还调养得过来。”王妃是越说越高兴,“皇上你还顾虑什么,这是再好不过的事儿了。”
薛云上还是不答言。
王妃半晌等不到薛云上的话语,这才觉察不对了,“皇上?”
薛云上两肘撑于膝上,低头看着脚下的脚踏,不知在思忖什么。
王妃不由得再唤了一声,“皇上?”
薛云上却还是不动,只听他低沉着声音道:“康哥儿原就身子羸弱,不好养活,就是这样毫无威胁还是遭人算计了。倘若朕立他为储君,你说还会不会有命长大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