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非伤口崩开,只怕这身上的血腥味儿无法解释。
他怎能在阿拂面前,暴露那一身戾气……
***
及至傍晚城门关前,一行人才终于抵达京师。
在武威将军府护卫的保驾护航下,门前守卫只稍做问询,便将人放进城中。
听着街上人声鼎沸车马喧嚣,刘拂忍不住侧过身去,挑开车帘看向外面。
望一眼躺在刘拂腿上安睡的周行,秦恒压低声音,轻笑道:“云浮可是头遭来京?”
刘拂摇头的动作僵住,点了点下巴:“确实。”
她于京中长大不假,只是建平五十五年的大延帝都,是真头一次见。
那边的茶楼,在六十年后改做了酒楼,正是她与同僚最爱凭栏而坐举杯畅饮之所在。
另一边的八宝斋,倒是未曾变过分毫,只是那一年一换的锦旗,在六十年后改成了“一百七十八年”老店。
不过这八宝斋……
刘拂突然想起一件童年趣事,回首向秦恒笑道:“秦兄,你可尝过这家的菜色?”
秦恒微愣,顺着她的视线瞅了一眼,颇为尴尬道:“家中管教极严,从未试过在外食宿。”
作为当今的独苗苗,莫说尝尝外面的菜色,就连单独出宫,皇太孙也是头一次。
早就料到这个答案的刘拂轻笑一声:“我听闻八宝斋有席八宝宴,口味极佳,日后咱们再聚,可去一试。”
仅“日后”二字,就足够让秦恒喜上眉梢。
秦恒十分认真地答应下来,满心欢喜间,突地看到刘拂微红的眼角:“云浮,你怎得了?”
刘拂抬手轻拭了下,唇边笑意依旧:“突地思乡情切,无妨碍的。”
她少年时,也曾拐着另一个大延的少年帝王去尝那八宝宴,亦在对方因吃到从未尝过的民间美味而眉开眼笑时,拉着他透过二楼雅间的窗户,向东远眺。
当时,她是怎么说的?
【陛下,你那看朱红的飞檐,是我忠信侯府的楼阁,它拱卫着皇城,就如臣护卫着您。】
如今她已与忠信侯府毫无瓜葛,而那少年君王,也不知身在何处。
也不知今生,是否还能有幸走入那朱红飞檐之下。
“可惜今个儿时日已晚。”刘拂无奈一笑,吸了吸鼻子,“不然当与秦兄浮一大白,以庆你我缘分。”
她说罢曲指敲了敲周行的额头,咚咚作响,用足了十成力气。
要不是他周默存脾性古怪,为人刻板,她当年跟圣上为了跑出来玩耍,也不必废那么多麻烦。
周行一手捂着通红的额头,一手吃力地撑着身子坐起:“阿拂,你做什么!”
“你将我腿压麻了,还不许我叫醒你?”刘拂向着秦恒眨了眨眼。
十分艰难地从一袭男装的少女顾盼间,看出些小女儿的娇俏,即便不是对着自己,周行失了血色的脸上也不止是额头通红一片。
正抿唇藏笑的秦恒不经意间瞧见,想起周行平日里冷言冷语冰般凌厉的模样,再忍不住笑意。
他笑罢又疑惑道:“周兄,莫不是发热了?”
刘拂微惊,拉开周行的手便抚上他的额头。
掌心的皮肤果真火热一片,可火热的不止是额间,还有他炽热的眼神。
终于想起两人间尴尬关系的刘拂猛地撒手后退。
手肘正撞在车壁上,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闷响。
刘拂轻“嘶”一声,再抬眼时,正对上周行关切的目光。
“可有伤着?”
刘拂摇头,莫名从他眼中看出一丝伤感。
这算什么事儿……刘拂心中苦笑,纠缠难解的情感让她头疼非常,连思乡之情都淡化了许多。
一旁秦恒全无察觉,只当他们是在玩闹:“无事便好,不过周兄回去,还是请御、呃……名医来把把脉的好。”
刘拂轻咳一声,点头道:“确实,三哥回府后想来还有一堆琐事要处理,身子不爽利,只怕会事倍功半。”
“也是。”
周行望一眼车外,目光沉沉,再次看向刘拂时,又深意满满:“待我处理好了那帮杂碎,也好再理正经事。”
刘拂:……
秦恒重重点头:“确是如此,周兄莫怪我多言,祁国公此举只怕要遭弹劾,贵府还是早做应对的好。”
“弹劾?”周行轻笑一声,“我还怕御史不知晓此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