望着惠安太后走去妆台前的背影,季子珊改坐姿为趴势,只将散着头发的脑袋瓜露在床铺外头:“不是来缠母后一起睡,我是想说,我讨厌现在的大姐夫,他坏,不好——”
惠安太后接过打开盖子的香蜜盒子,从里头挑了一些膏子,细细的涂在脸颊、脖颈、耳根等处:“你个小丫头,近来怎么总惦记这事儿,这不是你该管的,快回床上睡觉去吧,你明儿可要早起上学的。”
季子珊趴着没动弹,只拿手指戳床单边缘垂落的璎珞穗子:“可大皇姐病得那么严重,我每次瞧了都不舒服,要不是大姐夫待她不好,大皇姐也不会病呀,母后,你就给大皇姐换个驸马吧。”
涂好保养肌肤的香蜜后,惠安太后走回床边坐下,把胖闺女的脑袋捞到自己腿上搁着,声音温和道:“傻丫头,不是母后不愿意给你大皇姐换个驸马,只要她对母后说,她想和尤驸马和离,她不想再和他过日子了,母后自然不会不准……但是,尤驸马丢了官儿,又在宫门口整日的跪求认错,容太妃呀,她认为尤驸马受了这么大一个教训,以后肯定不会再犯错了,所以,她劝你大皇姐原谅尤驸马这一回。”
唉,季子媛这个傻姑娘哟……
次一日清晨,惠安太后打发幼子幼女去上学后,便叫人传了容太妃来慈宁宫:“皇帝已经给哀家透过话了,你兄长思过半年后,就可以去新衙门上任了,至于大驸马,他当年的官职是因尚主而封,如今他竟然敢私置外室,不将皇家放在眼里,官复原职是别想了,他以后能否再入官场,就要凭他自己的本事了。”
“还有你嫂子,被夺的诰命也不会再赐下了,日后不许她再来皇宫走动。”惠安太后神色冷淡的说道,“你侄子明知妻子是公主,却还胆大妄为伤她颜面,此事哀家和皇帝绝不可能轻纵,你叫大驸马以后好自为之吧。”
容太妃目露哀求道:“太后娘娘,就不能再通融通融么……”让侄子通过科举之路再入官场,那得等到什么年月啊,女儿是公主之尊,她的丈夫怎么能是个白身,之前尤驸马不仅被罢了职,连带着身上捐的秀才功名,也被一起革了,换言之,这是让侄子从童生再一点点考起啊。
“天堂有路他不走,地狱无门偏来投,你与其求哀家多通融,不如去问一问你的好侄子,他不知道公主是怠慢不得的么,既然他敢做,那就得敢当,连这点觉悟都没有,还当什么驸马。”惠安太后冷冷道,“行了,你回吧。”
容太妃强撑着表情,行礼告退离开了。
当天晌午前,日复一日在宫门口报道的尤驸马,终于得到了面见容太妃和季子媛的机会。
一进季子媛现在所居的宫殿,尤驸马就痛哭流涕的跪下了,先是狠狠痛悔了一番,接着又祈求容太妃母女的原谅,并各种发毒誓保证以后绝不再犯,尤驸马这阵子着实遭了罪,已基本晒成了黑黢黢的煤炭模样,容太妃见侄子态度诚恳,先疾言厉色警告了几句,最后将季子清陛下的处罚一一道来。
尤驸马听到自己的最终惩罚后,险些一口气没上来:敢情他这么多天都白跪了!!!
文华阁,东学堂。
课间时辰,见季子珊闷闷不乐的趴在书桌上,宁玉泽便温声和气的问她咋了,季子珊瞅一眼眉清目秀的舅家小表哥,尔后又垂搭下眼皮,长长的睫毛浅浅一颤道:“没怎么。”其实,她也有偷偷找过季子媛,告诉她可以换掉尤驸马的,但季子媛……恐怕只把她的话当成儿戏了吧。
季子珊长长的睫毛颤了一颤,宁玉泽只觉自己的心脏,也跟着轻轻动了一动。
见季子珊情绪低落,露出不太想理人的模样,宁玉泽摸了摸鼻子,又转头找元宝小王爷悄悄打听,元宝小王爷揉一下胖妹妹的脑袋瓜,开口道:“她正在换牙呢,最近用膳都不太舒坦,等过了这阵子就好了。”
宁玉泽若有所悟的‘哦’了一声,原来是吃饭不香导致的精神不佳啊。
看起来端坐在一旁其实暗暗竖起耳朵偷听的穆淮谦,听到元宝小王爷的解释后,不由去瞅神态蔫蔫的桃花小公主,貌似是察觉到他的注视了,穆淮谦见桃花小公主倏然抬起眼帘,望过来一对明亮剔透的眸子时,穆淮谦犹如一个干坏事被抓包的小孩儿,赶紧将目光转开了去。
季子珊:“……”搞啥子呀这是,莫非是拒绝她之后又后悔的节奏?
第153章 一更12
她可以理解成穆淮谦刚刚在偷瞧她么?
季子珊心里颇觉兴味,瞅了几下耳根泛红的穆淮谦后,就将目光若无其事的挪开了,啧,她刚刚的猜测,貌似靠谱呀……唉,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理念,容太妃母女既觉经此教训后,尤驸马会浪子回头痛改前非,那她何必还为季子媛的委曲求全而庸人自扰呢。
她还是继续撩她的小驸马吧,但愿她别瞧走了眼。
季子媛在皇宫一住就是三个月,待到九月中旬的时候,她才重新搬回长公主府,在季子媛离宫三天后,惠安太后叫人传了容太妃来慈宁宫,一番礼节过后,惠安太后问容色清减的容太妃:“你这几日瞧着精神不太好啊。”
“多谢娘娘关心。”容太妃态度恭敬,顿了一顿后,才解释道,“臣妾这几个月一直陪着子媛,如今她出宫去了,臣妾一时之间,有些不太习惯罢了。”
惠安太后温声道:“你只有子媛这一个女儿,她如今身子不好,你心里担心她,也是人之常情,哀家这两日想了一想,打算叫你也搬到宫外去,一来可解你思女之苦,二来也便你照看子媛,只一点,你到底是先帝守寡的嫔妃,素日只可待在公主府的后院,不许外出走动,也不许赫赫扬扬的聚众摆宴,更不许见什么外男。”
容太妃喜不自胜的跪地而拜:“臣妾多谢娘娘恩典。”
“哀家是念在子媛命苦的份上,才叫你出宫陪她,但你要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,若是你在宫外做了什么犯忌讳的事情,哀家可绝不轻饶。”同德太贵人离宫前一样,惠安太后特意提醒了最重要的一件事。
容太妃心中一凛,忙道:“臣妾记下了。”她身为先帝嫔妃,若在宫外有言行不妥的地方,只怕舒坦的养老日子……就直接到头了。
惠安太后点了点头,便叫她回去打点收拾,数日后,在两个监督嬷嬷的陪同下,容太妃正式入住永昌长公主府。
入了九月后,天气一日比一日寒冷,才进十月初,京城就飘洒了一场轻盈的小雪,寿康殿里,惠安太后揽着穿红棉袄的胖闺女,笑骂道:“都是大姑娘了,怎么还如此淘气?”
季子珊不乐意的哼哼:“我不就是在院里看了会儿雪么,怎么就叫淘气了?”
“还敢犟嘴!”惠安太后戳一下胖闺女的额头,眸光里满满都是不赞同,“下雪了,你略瞧会儿新鲜就成了,可你呢,母后不开口叫你,你就不知道回来,天儿这么冷,你要是受了风寒染了病,操心的还不是母后?!你自己说,这是不是淘气?”
季子珊扁了扁嘴吧,低头认错道:“好吧,算我淘气。”
“扇扇,你以前年纪小,想和你元宝哥哥一起去文华阁上学玩,母后和你皇兄也都由着你了,如今你一天天大了,到明年就要七岁了,再在文华阁待着就不大合适了,待明年开了春,母后会叫你阿箩姐姐和妙妙姐姐,一起来宫里陪你上学,你是皇家公主,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该有皇家风范,该学的规矩就不能落下,没得举止粗鲁叫人笑话……”惠安太后和小女儿笑闹一会儿后,就和她说起正事。
季子珊丧气的耷拉下脑袋:唉,把行动举止练得优雅美观些,她倒是没啥意见,可是,她要是离了文华阁,可咋近距离钓小驸马呀,穆淮谦小童鞋又不能经常来后宫的说。
今年又是穆淮谦去北疆探亲的日子,季子珊借着提前给穆淮谦发压岁钱的机会,又偷偷给他塞了一把香瓜子,以及一张小纸条。
“我还是觉得你好,所以想再问你一遍,你要是长大以后同意当我的小驸马,那你回宫觐见我母后那日,就穿蓝色的衣裳,你要是不同意,就随便穿其他颜色的衣裳吧,我年后就要在后宫上女学了,以后再也不会问你这个问题。”穆淮谦捏着手里的小纸条,一对儿浓黑的眉头深深揪起。
长大以后么……
腊月季节,北疆早已是冰雪的世界,穆淮谦辗转反侧大半个月后,终于决定向老爹讨个意见:“爹,昭阳长公主说……她想让我当她的驸马。”
“什么?!”陡听幼子蹦出这么一句话,穆将军险些一脑门栽到马下,他……他没听错吧他。
老爹的反应如此之大,穆淮谦不由抿了抿唇角,红着双颊低声道:“是真的,去年宫里给我发压岁钱,昭阳长公主偷偷在我的压岁红包里塞了两颗糖,我以为她是淘气玩呢,也就没有多想,谁知,等到年后回宫里上学,她悄悄找我,问我愿不愿意当她的驸马,我怕给家里惹事,就给她讲道理,然后婉拒了她,谁知……我今年离京前,她又问了我一遍,爹,你说我该怎么办呢……”
穆淮谦每讲一句话,穆将军就会抽搐一下脸部部件,等穆淮谦一字一字低声说完,穆将军原本温文尔雅的脸庞,已经抖抽的快变形了。
他才几年没在京城啊,这世道就……变了么?
此时父子俩正在城外遛马,寒意凛冽之下,穆将军已很快恢复了镇定神情,见小儿子脸颊泛红,睫毛轻颤,露出一副既羞涩又紧张的模样,穆将军不由有些神色复杂,沉吟片刻后,他才缓缓低语道:“谦儿,你该明白,公主的婚事是由陛下和太后做主,她本人的意见……并不作数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穆淮谦垂下眼帘,低声回答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