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清鸾眸泛水光,神色忧伤的问:“阿满可是在怪我?”
黄满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,问道:“此话怎讲?”
林清鸾垂下眼眸,低声道:“当日在郦城的时候,我对你说了那番话,阿满可是在怪我对你太过无情?”
黄满洒然一笑:“林姑娘多虑了。诚如你曾经说过的那样,感情之事,皆是缘分所致,缘分到与不到又哪里是人能说的准的呢?我与你,想必是没有那个缘分吧。”
林清鸾一噎,捻起手绢拭了拭眼角。因为她低着头,黄满并不能确定她是否真的落泪了,可她的声音听起来却是满含悲伤的。
林清鸾道:“阿满这样说,哪里又是不怪我呢?若是不怪我,又为何会唤我林姑娘,往日你总是爱唤我清鸾的。”她叹了一口气,又道:“罢了,总归是我的错,害得你伤心了。也是你心善,才愿意带我回燕国见一见父亲和姨娘姐妹。”
黄满笑了笑,没接话。
林清鸾忽然抬起头来,泪眼盈盈的问他:“阿满,以后我们仍然是朋友,对吗?”她小心翼翼的模样,叫人心里蓦然一软。
黄满却是个铁石心肠的,他只淡然的笑了一会儿,悠然的念了一句林清鸾曾经念过的诗:“弃我去者,昨日之日不可留,乱我心者,今日之日多烦忧。”
林清鸾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,不上不下的十分难受。又是这样,他总是拿她曾经说过的话来糊弄她!
林清鸾不禁有些后悔从前在他面前过于卖弄,导致今日她进退两难,十分不好受。她设计了一处精彩的戏,到头来却发现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之中被拉入其中,成了戏里的丑角!
林清鸾心里恼怒,面上却仍旧是一派伤心不舍之色,她像是在强忍着自己的痛苦,不叫眼泪流下来,面上全是倔强。
“阿满,如果这是你想要的,我……”她声音里饱含压抑,停顿了半晌,才勉强说完接下来的话,“清鸾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,碍你的眼了。后会无期了,阿满。”
说完这话,她转身就走。不一会儿,黄满和他那辆装饰豪华的马车就被她甩在了身后。
黄满看着她满含凄楚的背影融入街上拥挤的人群中,很快就被来来往往的人冲的不见了踪迹。
他倚在马车旁,低低的笑了一声,仿若蚊吟般的嘟囔了一句:“这下好了,连马车都省了。”
他本来是想要留下马车,叫她乘车回去的,却不想她这样的“有骨气”,连话都不肯听他说完,便转身离去,同时也为他所有的“罪行”都画上了判词。
她只寥寥数语,几个哀怨的眼神,便将所有的罪过尽数推到了他身上,当真是玩弄人心的高手。若他真是个心软的,从此往后,少不得又要和她纠纠缠缠一番了。
只可惜,他的怜香惜玉,向来只建立在不损害自己利益的基础上。他是商人,算计是他的本能。如今她和自己的利益起了冲突,自然要被放弃。
何况,他只是顺水推舟而已。一边不让他得到,一边又想一直吊着他,哪来的那样便宜的事?
林清鸾这个女人的确很合他的脾性,如果不是这两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,他是愿意和她一直玩下去的。她就像是另一个他,眼中没有情爱,心里也没有柔软,有的,只是永恒的利益。但是,没有如果。所以结局是早就注定了的。
黄满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,冲着驾车的车夫使了一个无奈的眼神,跳上马车,淡淡道:“先去述王府。”
车夫马鞭一甩,鞭子劈开空气,带着呼啸的风声甩到了马身上,马儿长长地嘶鸣一声,扬起前蹄,撒着欢儿跑出去了。
按着模糊的记忆,摸到了林府的林清鸾迎来了林府中人见了鬼一般的神情。在似是而非谎言迭起的一顿解释之后,林府中人为这个被“楚国奸人掠去,却拼死回到燕国”的姑娘好一顿感怀,甚至还有两个丫鬟为她掉了眼泪。
林信见到林清鸾后,心思迅速的就活跃了起来。
当年林清鸾跌落悬崖之后,燕帝并没有宣布“通灵女”的死讯,而是告知众人,“通灵女”闭关为燕国祈福去了。知情的人对此三缄其口,所以在很多人眼里,林清鸾还是活着的。
既然林清鸾还活着,那么“通灵女”也是时候祈福完毕了。林信想到这里,看着林清鸾的眼神愈发的柔和。慈父孝女,倒真是一片和美。
林信只给了林清鸾一日的时间休整,第二日便进宫将自家女儿这两年的种种遭遇痛陈了一遍,燕帝听完立即就传召了林清鸾,一顿安抚之后,便道:
“楚国如此行为,简直是欺我燕国无人!朕特许你前往边关,为自己讨一个公道。”
这就是打的和楚风一个主意了,如今燕国势盛,楚国式微,即便没有林清鸾,楚国亡国也只是早晚的事情。但燕帝深知自己的身体,每况愈下,等不了那么长时间了,这个时候,林清鸾的出现对他来说当真算是一个好消息。雪中送炭说不上,但也算是锦上添花了。
无出大师在几年前算出这个预言之后,不到半月,这语言便已经人尽皆知了。燕帝在其中推波助澜是其一,其二就是无出在三国之中的声望了。无出虽是燕国人,可他的名号早就在三国之中传遍了。
他的师父缪山大师在世人眼中,便是最接近神佛的存在。而缪山大师曾经说过,无出乃是这世上最有可能成为真佛的人。
一个最有可能成为真佛的人,所说出来的话,有多么大的份量,单看他在三国之中的地位就可以知道。无出他,虽是燕人,却同样深受着其他两国人民的爱戴。
虽然燕帝同样对这个预言持有怀疑态度,但这并不妨碍他利用这个预言,达到自己的目的。
林清鸾回燕国不过几日,便被大批的人马“护送”到了边关。
如今的楚国,国库亏空,朝堂混乱,内里已经彻底腐烂了,只靠着一具具血肉之躯,勉强维持着表面的虚壳。
林清鸾离开之后的几天,楚风才知道被留下究竟是怎样一个烂摊子。无奈之下,楚风只好出烂招,向国内各处征收人头税。徭役赋税,积弊沉珂,楚国百姓苦不堪言。但即便这样,也只是杯水车薪,填不了已经被捅出的无底黑洞,反而给了贪官污吏中饱私囊的机会。
乱离之际,军粮最重。一时间楚国米贵,饥殍遍野,甚至连最繁华的国都郦城都受到了牵连。边关被饿死的战士一日日的增多,甚至渐渐有要超过在沙场上战死的数量的迹象。
“朱门酒肉臭,路有冻死骨。”用这一句来形容楚国国内的情况再恰当不过了。
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林清鸾这个“通灵女”确实有定乾坤之能,至于她定的是谁的乾坤,还尚未可知。
林清鸾在楚国呆了两年,但对外来说,她这个通灵女刚刚为燕国祈福完,所以燕帝为她打的旗号是:奉天意,灭楚贼,扬我国威。
林清鸾到边关这日,只待了半天,便被迫重新启程,快马加鞭的到了此时战争的最前线——楚国的涪城。
一路的风霜叫她娇媚的容颜失去了光彩,变得暗淡起来,一双秋水眸子也渐渐染上怨怼和不甘,她一个娇滴滴的美人,那里享受过这种近乎囚徒般的待遇。这哪里是要护送她,分明就和流放没有什么区别!
又经过了好几天的颠簸之后,林清鸾终于来到了涪城城外三十里处燕军驻扎的地方。
远远的,林清鸾便从马车里看见一队人秩序整齐的在排列在黄土地上。为首的那个人骑着高头大马,林清鸾顺了顺自己的头发,找出胭脂水粉来,给自己画了一个简单素雅的妆容。
林清鸾怀着一颗期冀与忐忑兼具的心,随着越来越短的距离,她终于看清楚了那个坐在队首的人——
“程璧!怎么会是你?”踩着车辕正要下来的林清鸾瞪大了眼睛,摇摇欲坠,几乎要跌下去。
程璧见了她却好像并不惊讶,利落的下马来,微微一抱拳,神色疏离的道:“林小姐,有失远迎。”
低下头的那一瞬间,程璧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——终于又见面了,林清鸾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