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见他微低着头,看似客气有礼,但孟江南知,他只是不想让他人看到他脖上的那一男人才有的喉结而已。
她见过他,亦认识他,曾经的时候。
那是一个夜晚,她难以入睡,于院中踱步,他忽然急匆匆跑来,撞倒了她,他本是要跑,却又不放心她是否磕到了脑袋,便又折回来将她扶起,就在他再次要跑的时候,却被紧追而来的两名黑衣人擒住了。
原来他是想从赵家逃跑,可他在被擒住的时候她却不见他面上有任何恐惧之色,只见他绝望地看着她,悲哀道:我姓孙名晓,家住西郊蒲村,家中有老母有妻儿,若你能从这儿离开,求你帮我去看看他们是否安好。
他说完话,便没了气息,只有血水从他嘴里溢出。
他咬舌自尽了。
他是明白,逃不成,便是死路一条,与其死在赵家人手里,倒不如自我了结,至少还能得一个痛快。
那个时候,她觉得他额心的那一枚蝴蝶状花钿刺得她两眼发疼。
她在想,若是他没有折回来扶她一把,是不是就能逃出赵家了?
可现下想来,即便他当时没有扶她一把,他也永远逃不出赵家。
赵家本就是个一座牢笼,任他们插翅也难飞,即便逃出去了,也逃不出赵家的掌心。
他怕是也再明白不过,他若逃了,只会给家中人带去灾祸,可他还是逃了。
或许,他并非真的想要逃,而不过是为自己找到一份自我了结的勇气罢了。
至于他临死前与她说的那些话,也不过是他道一道此生最大的挂念而已,并未想过她真的能代他去看一看他的家人。
毕竟,他们谁都离不开赵家。
只不过是当初的她不明白而已。
她还真的将他的话放在了心底,想着倘有一天她能离开赵家,定会为他去看一看他的家人是否安好。
但她终究是没有这个机会。
向漠北也注意到了对方额心的蝴蝶状花钿,淡漠道:“我等前来拜访赵大公子,劳烦通传。”
对方神色不变,回道:“我家大公子早间出门,尚未回府,诸位请回吧。”
他似乎丝毫不为来人这般时辰还来拜访赵家而诧异,更不觉他们这般好几人一同前来有何不妥。
只听另一位男婢紧跟着道:“若是孟家六姑娘来了,便随我来。”
孟江南站着不动,看一眼赵府门前停的另一辆马车,道:“既然赵大公子尚未回府,那不知知府大人此刻在贵府是见的何人?”
作者有话要说:娃子病了好几天,几晚上没能睡好的我也不幸地病了,昨天实在抽不开身来更新,非常抱歉!o(╥﹏╥)o
第65章 、065
那坐在另辆马车驾辕上等待的男子,是那日前往向家“请人”时朝孟江南肩上用力推搡的那个差役。
若非不着公服的他方才看向寻时的眼神太过愤怒不甘却又不敢妄动,她怕是此刻还未能认出他来。
这差役当时固然被小满小姑揍得惨有失面子,但这却远不比他手中的官刀被向寻夺了来得耻辱,偏他又不是向寻的对手,是以只敢怒目相向,而不敢动手。
当时他们入了知府衙门时并不见他,想必是伤得重了些稍作将养去了,向寻与卫西认不出他来,也是自然。
而能驱得动他们这些趾高气昂的差吏驾车的人,除了汪知府,再无他人。
眼下马车在赵家门前,他人在驾辕上等待,可见汪知府必在赵府内。
如赵家这般富贵商人,与官府之间有往来是众所周知之事,汪知府即便要见赵言新,着人传他到衙门走一趟即可,断不会有人觉得这其中有何不妥。
可他堂堂知府却是亲自造访赵家,还故乘的如此掩人耳目般的普通马车,更是连夜前来,可见这其中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。
至于赵家与知府之间的关系,怕已远不是寻常往来那般简单,而是有如光与影一般密不可分的密切往来。
若非如此,单凭赵家一介商人,哪怕再富贵,也绝做不到那般草菅人命却依旧能够逍遥法外。
如今想来,汪知府想必便是赵家在静江府最大的庇护。
孟江南并非不再害怕赵家,而是她既已做出了决定,就必须鼓足勇气走下去。
她没想过后果,也不敢去想后果,她只想着她这一回必须要帮向漠北。
然她终究只是个二八姑娘而已。
是以她道出这话时面上看着冷静,实则却是不由自主地朝向漠北伸出了手,抓住了他的衣袖,紧紧攥在手里,仿佛如此能让她心安似的。
向漠北看一眼她发白的侧颜,朝她靠近,附在她耳畔用极轻极轻的声音道:“没事的,莫慌。”
孟江南只觉他轻轻淡淡的声音有一股说不出的温柔,给她勇气,令她心安。
孙晓显然未有想到孟江南会有此一问,不由抬眸,诧异地看着她。
另一名男婢似乎察觉到不对劲,往后退了两步,作势就要转身往府邸里跑。
但他将将转身,紧冲到他身后的卫西以手为刀毫不迟疑地劈上了他的脖颈,当即就将他劈晕了过去。
外边驾辕上的差役此刻也发觉事情不对,但寻思着自己不是对手,当即就想要逃,可他才从驾辕上跳下,向寻便站到了他面前来,让他无处可退,唯有与向寻拼命。
可他连腰间佩刀的刀柄都还未握住,人就已被向寻撂翻在地,两眼一翻,昏死了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