将来是要遭报应的。
车厢里安静了下来,李景允把玩着腰间挂饰,余光漫不经心地瞥向旁边这人。
殷花月侧身对着他,嘴角刻板地扬着,眼里却没什么笑意,整个人看起来清清冷冷,像霜降时节清晨的起的雾。
奴才下人身上,多的是卑微怯弱,战战兢兢,可她不同,她的卑躬屈膝十分虚伪,就如同她现在挂着的假笑,怎么看怎么让人不顺眼。
她不再开口,他亦懒得说话,马车摇摇晃晃地继续往前走。
城门附近惯是热闹,可往韩府的方向走,越走人越少。车轮滚过青石桥,桥口骤然出现一辆马车。
车檐上挂着韩府的风灯,可马不见了影子,也没瞧见车夫,只剩车厢向前倾斜着搁置在桥边。
暗道一声糟,花月叫停了车,连忙跑过去看。
车轮上有刀剑划痕,风灯破了一个,显然是经历过打斗,车厢里没人,倒是散落了不少杂物,发簪上的珠子、皱成一团的手帕、还有一簇黑棕色的绒毛。
捏起那古怪的绒毛,花月还没来得及细看,就听得身后的孽障催促。
“看完了没?”李景允坐在车辕上打了个呵欠,“滚回来,回府了。”
花月转过身,嘴里似乎骂了一句。
李景允新奇地挑眉:“你说什么?”
远处那人理了理衣裙,似乎很快平静了下来,回到他跟前双手交叠,微微屈膝:“回公子,奴婢是说,韩小姐出事了,咱们应该给韩府送个信。”
“她出事是我害的?”
“回公子,不是。”
“那不就得了。”李景允哼笑,“爽约已经让小爷很不高兴了,爷还得去替她跑腿?”
花月缓缓抬头,眼神逐渐充满怀疑。
李景允翻了个白眼:“别瞎猜,小爷还不至于下作到对女人动手。”
“公子也说了,京华天子脚下,怎么会出事。”花月左右看看,“这里虽少人烟,但也不是无人途经之地,马车搁置许久,也不见有官差来,公子就不觉得奇怪?”
“奇怪,很奇怪。”李景允附和地点头,“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?”
“……”
“你一个当奴婢的,听主人话便是,哪儿来那么多心好操?”李景允伸手将她拽上马车,懒洋洋地吩咐车夫,“回府。”
车帘缓缓落下之间,李景允看似不经意地往外扫了一眼。
孤零零的风灯被沙土一卷,破碎的纸窟窿呼啦作响。倾斜着的车厢上有凌乱的刀痕,重叠之中,每一抹痕尾都是固执地往左飘了个尾巴。
他收回了目光。
花月踉跄着在车内跪坐下,欲骂又止,最后还是温和地道:“韩小姐仰慕公子已久,就算为这份情分,公子也不该如此冷漠。”
“哦?”李景允倚在软枕上,眼皮都懒得掀,“你哪只眼睛看她仰慕我?”
“女儿家的心思显而易见,若是喜欢谁仰慕谁,眼睛是断不会离开他的,韩小姐在公子面前,眼神向来专注,隔老远也一定是望着公子的。”
“但凡公子喜欢的东西,她都会上心,公子受伤一回,她能急得在大堂里绕上好几圈。”
花月心平气和地给他解释:“这便是仰慕公子。”
李景允不以为然:“她仰慕我,我便得顾及她?但凡是个聪明人,被拒绝一回就该知晓分寸,死缠烂打自然换不得人青睐,这还用想?”
“……”
花月气笑了,她知道这小畜生没心没肺,可不曾想会冷漠至此,虽说两家婚事未定,可外头也是早有风声的,韩小姐生死未卜,他竟能半点情分也不念。
李景允不悦地眯眼:“你这是在怪我?”
“回公子,奴婢不敢。”
“那就别等了,启程回府。”
忍下一口气,花月温顺地低头,掀开车帘吩咐车夫。
韩家小姐出了事,对将军府没有半点好处,甚至极有可能令将军府蒙羞,李景允薄情寡义,将军府却不能置身事外。
可是,韩家怎么也算是大户,与不少朝廷官员都有往来,有谁敢在京华对韩小姐下手,还这么悄无声息?
花月百思不得其解,忍不住又看了李景允一眼。
李景允黑了脸。
他没见过这么胆大放肆的奴婢,把他当什么了?他要真想做点什么,包管连车厢都不会剩下。
真想再把她送去掌事院打一顿,让单峰骆驼变双峰。
“公子,到了。”
马车在将军府东小门停下,花月突然殷勤地替他搬来踩脚凳,又扶着他进门。
李景允嫌弃地挥开她的手:“爷认识路。”
“公子有所不知,最近府内多处修葺,杂物甚多,还是随奴婢走更为妥当。”她替他引路,姿态恭敬。
想想昨日翻墙都屡遭不顺,李景允觉得也有道理,便跟着她七拐八绕地往府里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