气闷地入睡,李景允做了一晚上噩梦。
梦里殷花月跟着沈知落往一个巨大的乾坤盘里走,一边走还一边回头朝他挥手:“公子不用送了,后会有期。”
送?他非把人抓回来打个半死不可。
打沈知落个半死。
……
“阿嚏——”莫名打了个喷嚏,沈知落看了看眼前飘过去的罗裙,那上头脂粉极重,香味浓郁。
嫌弃地抬袖挡住口鼻,他皱眉问:“你要玩到什么时候?”
苏妙趴在一旁喝酒,她看起来酒量极好,两个小坛子见了底,脸都没红一下。软软地靠撑在桌上,她斜眼看过来,媚眼如丝地道:“沈大人要是忙,就先走啊。”
先走,然后把她留在这龙蛇混杂的栖凤楼?
沈知落气笑了,他放了袖子冷声道:“苏小姐要作践自己在下没有意见,但顶着在下未婚妻的头衔在外头花天酒地,似乎不太合适。”
第39章 这玩意儿,她也没有
听他说得“未婚妻”三字,苏妙的眼里骤然流出光来,如桃花绽怀,似风情漫山。她抬手覆在他的手背上,微凉的食指轻轻敲了敲他手背上鼓起来的青筋。
“你又吃我的醋。”娇嗔的嗓子,带着勾人魂魄的轻挑。
沈知落阴沉着脸,浅紫的瞳孔里透出十成十的厌恶来:“我没有。”
她咯咯笑起来,也不与他争,葱白似的指尖点上旁边的酒坛,眨眼就开了封泥。
“姑娘。”有人过来轻声劝她,“没您这样喝酒的,伤身子,您要是想喝点,咱这儿还有桃花酿,也比这烈酒来得温和。”
沈知落抬眼看过去,就见大堂里迎客的俏官儿走过来,倾下身子来柔声劝她:“我给您倒点儿?甜的,很好喝。”
苏妙怔然地看着他,突然就软了嗓子撒娇:“小哥真好,温柔疼人,声音还好听得紧。”
俏官儿被她这一夸,耳根直泛红。苏妙拉着他坐下来,又轻轻拍了拍酒坛子:“陪我喝两杯?”
没见过这么讨人喜欢的姑娘,俏官儿想说自己还忙,可看着她这掺了蜜似的笑脸,心下也不忍,还是坐下来将她手边的烈酒换了,顺带给她拿了两块糕点。
苏妙看得笑了,眼波盈盈地问:“你们栖凤楼的招待这么周全?”
像焰火在眼前盛开一般,这姑娘容色瑰丽得不像话。俏官儿红着脸退后两步,低头道:“没有哩,单是看姑娘心情不好,这些不收姑娘银子。”
“这样啊。”她抱着糕点盘子,狐眸弯弯,“那多谢小哥了。”
俏官儿胡乱点头,步伐凌乱地离开了。
指尖沾了糕点上的糖霜,苏妙伸出舌尖尝了尝,笑着回头:“这还挺好吃。”
眼底一片阴冷,沈知落收拢衣袖站直身子,漠然道:“你爱吃就吃个够吧。”
说罢拂袖,星辰的光在她眼前一晃,遮云蔽日般地朝外卷去,他走得极快,带着几分怒意,片刻就消失在了拐角。
手托着腮帮,苏妙痴痴地看着,笑道:“整个栖凤楼的好颜色,也抵不上他生起气来的眉眼呐,啧,真是惹人怜爱。”
随身丫鬟木鱼麻木地听着,觉得自家小姐对“惹人怜爱”这四个字真的有很大的误解。
“您还要喝?”木鱼看了看大门的方向,“大司命要走远了。”
“走就走吧。”她潇洒地摆手,点了两个姑娘来陪自个儿喝酒,眼尾媚气横生,“今儿要么他来接我,要么,我就喝死在这儿。”
没必要啊,木鱼直摇头,谁都知道大司命心里没她,小姐自己也清楚,沈知落也就是碍着太子和三公子,才应承与她的婚事,哪里又会管她的死活。
出了栖凤楼的大门,沈知落在自己的马车边看见了常归。
他一身粗布衣裳,脸上贴着乱七八糟的胡子和刀疤,压根看不出原来的面目。但沈知落认得他的眼睛,那双靠仇恨撑着三分活气的眼睛。
停下步子,他问:“有事?”
常归已经与他言和,眼下对他倒是没那么仇视了,只似笑非笑地朝他伸手:“印鉴。”
沈知落从袖口里掏出一叠盖好印鉴的纸,递给他。
“真是小气。”嘀咕一句,常归收了纸,又朝栖凤楼里看了一眼,“你就把人扔在这儿?”
绕开他往车上去,沈知落不咸不淡地道:“轮不到你管。”
“不是小的要插手什么。”常归伸手按住他的车帘,半眯着眼道,“东宫既然已经对你起了疑心,那你还不如早些跟她完婚,有将军府做掩护,你我行事也更方便些。”
紫瞳里闪过戾气,沈知落在暗沉沉的车厢里抬眼,目光像淬了毒的羽翎。
常归瞧着,不觉得害怕,反而是更高兴了些。他拍着手道:“知晓命数的国师,也难免有被自己的命数玩弄的时候。你瞪我也无用,聪明如你,自是知道该怎么做的。”
乾坤盘转了一圈,被他伸手压住,沈知落垂下眼,浑身气息突然暴躁。
常归松手,飞快地躲了去,一边躲一边笑,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。
曾经有人说,大魏的命数都在沈知落一人手里,他掌风调雨顺,也知天道轮回。只要有他在,大魏必定昌盛百年。
可是啊,没有朝代会一直统治天下,也没有凡人真的能逆天改命。
他沈知落,也不过是个普通人。
越笑越厉害,常归扶着街边墙壁咳了两口血,伸手一抹,尽抹在那叠纸上。
沈知落在车上坐了好一会儿,还是回到了栖凤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