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三爷。”温故知有点发抖,“这,这孩子?”
李景允白他一眼,示意他闭嘴,然后问:“爹爹怎么死的?”
释往为难地皱了皱脸,嗯嗯地想了半天:“不知道哇,娘亲没有说,只说我爹爹是个很厉害的人。”
“哦?”睫毛动了动,李景允坐直了身子问,“怎么个厉害法儿?”
伸手往高了比划,释往奶声奶气地道:“我爹坟头的草是最高的,比别人的都高,所以最厉害。”
“……噗哧。”温故知一个没忍住,笑出了声,接着就觉得头皮一麻,背脊凉成一片。
“好笑吗?”李景允面无表情地问。
连忙捏住自己的嘴,温故知猛地摇头,往旁边挪了挪身子,示意他继续。
李景允这叫一个气啊,他征战沙场,那么多明枪暗箭都没死,结果死她嘴里了?抛夫弃子的是她,一句话不说就跑没了影了也是她,凭什么要死的就是他?
忍了一口气,他咬牙道:“你爹要是没死,你高不高兴?”
释往一怔,摇头:“不高兴。”
李景允猛地站了起来,抱着他走了两步,有些生气又有些委屈,最后还是坐回去,低声问他:“为何?”
“霜姨一提起爹爹,娘亲就会难过。”释往眉头皱了起来,“小姑娘就应该穿漂亮裙子,每天开心,不提爹爹她就会开心,我不提,大哥哥待会儿送我回家,也别提。”
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扎了一下。
李景允收拢手,微微拧了拧眉。
“你怎么跟我娘亲一样,一提我爹爹也不高兴?”释往抬头打量他,很是乖巧地捏着袖子给他擦了擦眼角,像无数次哄自己娘亲似的,软声道,“不难过不难过,我疼你。”
不说这话还好,一说,这大哥哥就跟他娘亲似的,更难过了。
释往惯会心疼人,一边给他擦脸,一边拍着他的肩道:“等天亮了就好啦,天亮了就不难过了,我在这儿陪着你,呼呼,不哭啦。”
第89章
才两岁的孩子,怎么这么会安慰人?李景允看着他,也不知想到了什么,嘴角紧抿,眼底的神色更加翻涌。
“你要在这儿陪着我?”他哑着嗓子问。
释往呆愣了一会儿,似乎后悔自己一时嘴快,但眼睛扫了扫他,看这个长得好看的哥哥实在有些可怜,也就小声道:“嗯,你让人去给我娘亲说一声,天亮了再送我回去,成不成?”
“好。”李景允抹了把脸,笑着问,“你娘亲住在哪个布庄?”
这问题可难住释往了,他只记得是布庄,街道那么多那么宽,两岁的孩子怎么可能知道哪儿是哪儿。费劲地比划半天,释往拧着眉道:“反正就是,那个布庄。”
拍拍他的背,李景允道:“嗯,我让人去找。”
温故知闻言,立马顺着台阶下:“小的这便去。”
瞥他一眼,李景允也没做声,抱着释往继续同他说话。大军其实已经赶了五日的路,他该好生睡一觉的,但听着这孩子嘴里的“娘亲”,李景允靠在软榻上,衣裳也不想换,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。
温故知带着秦生出去找人,一路上都是唉声叹气。
“不至于。”秦生劝他,“有少夫人的消息,三爷高兴还来不及,就算要计较您当年撒谎,应该也会从轻发落。”
“你还是跟在他身边的日子不够长。”温故知撇嘴,“那位爷近两年尤其小心眼,嘴上不说什么,也会在别的地方给我找苦头。”
温故知如今要身份有身份,要资历有资历,从军行医,回去就能有封赏,他还能尝什么苦头?秦生不以为然,回头招呼后头跟着的士兵,挨街挨巷地找布庄。
小镇不大,没一会儿就找到了“殷氏布庄”,温故知神色复杂地望着那牌匾,许久之后才上前敲门。
咚咚咚。
木板的响声在空荡荡的前堂里转了一圈,传去了后院。
花月和霜降是一早就有准备的,毕竟也算是逃窜在外,盘下这铺子的时候她就修整了地窖,有通气窗,有足够的粮食和水,还有蜡烛和衣裳被褥,为的就是万一有人搜查过来,有个地方能躲。
眼下听见外头的动静,两人也不急,霜降整理着床榻,花月就抱着孩子坐在桌边,柔声问他:“是不是饿了?”
小孩儿怔愣地看着她,点了点头。
“饿了要跟娘亲说,不能忍着知道吗?”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小脸,花月起身去拿窖里藏着的干粮,一边拿一边嘀咕,“怪不得这么安静,都给饿傻了。”
小孩儿张了张嘴,欲言又止,可手里很快就被塞了一块饼,面前这温柔的人儿给他倒了半杯温水,葱白的指尖捏着他的小手,教他拿饼沾水。
“你这两颗小牙,啃不动,要这么吃。”她低下头来,一点点地教。
有介眼里满是迷茫,眨巴着眼看了看她,忍不住往她怀里倚了倚。
他学东西其实很快,任何事只要他爹教一遍,他就都会。军队里同龄的两个孩子只会趴在地上玩泥巴,他会自己拿勺子吃饭,会给自己穿衣服,甚至会扎马步。
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这么和蔼地教他吃饼。
有介呆呆地跟着她做,吃了两口,脸上冷不防地就被亲了一下。
“我儿子真乖。”花月笑弯了眼,抱着他摇摇晃晃地道,“等可以出去了,娘给你买小皮鼓。”
小皮鼓他知道,军营里的孩子有,他爹说那是小孩儿玩的,不如宝剑威风,于是他也就不要了。只是,爹给他的宝剑可真沉,他还要长好多年才能抱得动。
舔了舔嘴唇,有介问她:“我们为什么要躲起来?”
地窖里昏暗,只有烛光,不是很舒服。
花月耷拉了眉毛,像往常一样同他撒娇:“外面有坏人呀,娘亲打不过,只能躲一躲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