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靳民不失时机的撇嘴:“你们家大丫头不是就叫大春,这个也用春字,你是起不出来乱叫的吧。”

靳山挑眉道:“呸,我满肚子学问,多的是名字,可是她们姐妹们排着,她排行老三,如今又是春天,叫三春最合适。”

此时靳山怀中的靳三春很是应景的笑了,靳山顿时高兴的说道:“你看我们家三丫头喜欢自己的名字,笑的多开心。”

靳三春皮肤白,大眼睛水灵灵的长的很是好看,这样咧着小嘴一笑,就更好看,惹得旁边的人眼热,可是靳山不许别人抱,只得围着他眼巴巴的看着。

靳山高兴的很,坐在磨盘上,只要来一个人,就叫人家过去看,他自己倒是连饿都忘了。还是靳华过来送饭,他才舍得把三春交给她,嘱咐了两三回才松手让她带回去。

于是靳山除了到大槐树下吃饭以外,就又多了一个爱好,抱着自己越长越好看的孙女三春去显摆。

第5章

到了春天青黄不接,麦子没下来,好多人家都断顿了,连一向节俭的靳山家都没什么粮食了,好在此时榆钱,槐花都开了。

生产队就组织妇女孩子一起去摘,虽然工分少点,但摘完后能分点槐花吃,众人干的还是热火朝天。就是和二喜一样的懒孩子,此时都变得勤快无比,抢着干。

那棵槐花树已经过百年了,树冠庞大,结满了密密麻麻的槐花,不一会就摘了一大堆,小山一样。

有的孩子们偷偷的捏了一串塞进嘴里,大人看见了也没开口指责,孩子们更加胆大,不一会那小肚子都吃的鼓起来了。

摘完后,队里来人过了称,按人头一人两斤分给每家每户,剩下的就拉走了。看着大车大车的槐花被拉走,靳家庄的人都心疼的很,但也不敢阻止,只能拿上自家分的回去。

接连数天,家家户户都是蒸槐花,有的家里连棒子面都没了,四下里去借,可这青黄不接的时候,谁家的粮食也不富裕了,哪里能借得来。

靳民却跟靳山家欠了他似的,上门来借,靳山不给就赖着不走。蒋勤气的眉头倒竖,拉扯住靳民进了正屋屯粮食的屋里,让他自己看,那盛粮食的缸已经见底了。靳民还一脸不相信的样子,以为他们是藏起来了,四处的扒拉寻找。

最后见实在找不到就道:“那就把这点借给俺吧,俺也不嫌少。”

蒋勤不由气结:“靳民叔,俺们家靳武在县里,家里只有靳安一个壮劳力,这么多张嘴等着养活,俺们家的口粮也不够吃。这点子棒子面你要是借走了,那俺们一家喝西北风,活活饿死不成。”

被蒋勤数落,靳民的脸上挂不住了,就揭她的短处道:“谁叫你生那么多的丫头片子,不能干活,光能吃了。”

蒋勤气的倒仰,插着腰指着靳民的鼻子道:“俺喊你一声叔,你就蹬鼻子上脸了,俺生丫头怎么了,又没吃你们家的粮食。你老倒是生了一个儿子,却好吃懒做的,一天才拿五个工夫,还不如我一个女的,俺一天还能拿八个工分呐,俺们家大春一天还三个工分呐……”

蒋勤连骂带数落,一路把靳民骂出了院子,只骂的靳民头也不回的跑远了,才转身回来。

回到院中,见一家人都痴痴呆呆的看着她,蒋勤顿时不好意思了,端起三春的尿片子就要到河边去洗。

王敏却一把夺了过去:“三春还要吃奶,凉水一激再回奶就不好了,你忙了一天在家歇着吧,这几片我一会就给洗了。”说完,又回头对靳华说:“你嫂子还奶孩子呐,用那棒子面给她熬碗汤喝。”

家里粮食断了,现在晚上一家子都吃的野菜汤,洒点盐就着槐花饼子吃,那点棒子面金贵的跟眼珠子似的,现在王敏却要拿出来给蒋勤熬汤。

靳华有些诧异的看向靳山,靳山却白了她一眼:“你娘让去就赶紧去,磨蹭什么?”

王敏的脾性好,她家里姊妹多,从小被欺负惯了,做什么事都是忍气吞声的,不敢多说话,但靳华知道,虽然自己的娘少言寡语的,但家里许多大事还是她暗地里拿主意呐。别看靳山在外面人五人六的,但关了门也要听自己媳妇的话,便贼兮兮的笑着去挖面了。

蒋勤摸不着头脑,有些不好思议的说:“不用,还是省着点吧,咱家都没吃的了。”

靳华笑道:“那可不行,嫂子,你只要把三春养的白白胖胖的,就是咱们家的大功臣了。”

蒋勤耷拉下了脸,郁闷的说:“什么大功臣,三春再好,毕竟是个女娃子,咱爹一心想要孙子呐。”

靳华安慰道:“嫂子能生女娃娃,那肯定也能生男娃娃啊,来年一定能给咱家添一个大胖小子。”

蒋勤不由展颜笑道:“就你嘴甜。”

靳华和蒋勤姑嫂关系很好,闻言伸了伸舌头扮了一个鬼脸就跑进上屋去了。

可即使再节省,粮食还是见底了,靳华提议到县里让自己的姐姐还有哥哥想想办法,可靳山死活拦着:“你哥哥姐姐也不容易,别去麻烦他们了,我们勒紧腰带挺挺,麦子马上就下来了。”

靳华挑眉:“大哥大嫂还要出去挣工分,收割麦子也要吃饱了才有力气啊,爹你知道心疼大姐和二哥,就不心疼心疼俺大哥大嫂,还有这三个小丫头。”

靳山在压井台上磕了磕烟袋锅子,气哼哼的道:“就你牙尖嘴利的。”

靳华的性格随王敏,比较温和,可是和靳蓉还有蒋勤朝夕相处久了,被耳濡目染的也有些小脾气。

靳山不许她去,她偏不听,第二天上午去队里请了假便去了县里,先去找了靳武。靳武十七,长相清秀,因为没下地干活,脸孔很是白净,只是身量还没有长成,有些瘦弱。

听到家里断了炊也没办法,他在卫生所里学医,就只管饭,没有工资,哪里有办法,便领着靳华去钢铁厂找靳蓉。

靳蓉听说家里的事,难为的眼泪都快下来了,兜头数脸的把靳华斥骂了一顿,靳华这时哪里敢和姐姐较劲,就只垂首听着。

最后,靳蓉偷偷拿了丈夫的工资还有粮票,去买了十斤玉米让靳华带回去,还怕路上不安全,便叫靳武送回去。

靳武还老大不愿意,靳蓉那脾气张口就是一顿骂:“爹娘养你一场容易吗,这点活你都不想干,要你做什么,你也别回咱们家了,找别人家去当少爷吧。”

靳武嗫嚅:“我……我卫生所里还有事呐。”

“那比咱们一家子的性命重要,现在那家不是饿的两眼发绿,小华又是姑娘家,要是路上这救命的粮食被抢了怎么办,这可是俺冒着挨打的风险才偷偷买的,你给俺老老实实地送家去,要是出了什么茬子,俺就没你这个弟弟。”

第6章

张建国是合同工,工资低,一个月只有十几块钱,还要给在乡下的父母一半,他们夫妻也过的艰难。好在钢铁厂的食堂管饭,这年头能吃饱饭就是最大的幸福了,但那点钱也金贵的很,轻易是不能动的。靳蓉偷偷拿了去救济自己娘家,张建国知道了,那肯定是场硬仗,但靳蓉也顾不得了。

她冒着这么大的风险,可靳武还推三阻四的,靳蓉那能不生气,把他骂的狗血淋头的。靳武从小没少被靳蓉骂,哪里能辩得过她啊,只得不情不愿的背着粮食,和靳华一起回家,可刚出了县城,靳武就把那袋粮食给了靳华背。

靳华在兄妹中年纪最小,性格又柔弱,哪里敢违逆二哥的意思,就自己背着沉甸甸的粮食,虽然累,可是心中却是高兴的,至少一家子有吃的了,可以熬到收麦子的时候。

两人紧赶慢赶,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,看着锅里黑漆漆的野菜汤,还有那泥巴一样的蒸槐花,顿时脸就黑了,非要王敏去把玉米打磨了,熬糁子汤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