祁苏面色不改,撩袍跪下,“那就请皇上治罪。”
分明是跪着,但他背脊挺得笔直,容颜如玉,气质清贵,丝毫不见窘迫。
明淮帝看他这般,心里反而有些不是滋味。他是惯来的心软,当年能走上这个位置,皆因兄弟手足相争,只有他最悠闲散漫,最后竟反而走运被先皇看中,说他仁厚有容人之肚,捡得了这个皇位。
登基之后,娶的已逝前皇后是将门之女,岳丈一家一路从旁辅佑,他这世,当真是过的顺遂至极。从来都不要这皇帝位置的人,偏偏一切都给他备的齐全。
这些年,明殷朝赋税丰厚,百姓生活富足,但边关外敌频频入侵,也有他优柔寡断,占不了先机的缘故。
所以退位让贤,他没甚遗憾,可就是这个女儿,是他和前皇后唯一的孩子,终归最让他放不下。
“起来吧,你啊,就是不怕朕。”明淮帝叹了口气,其实谁怕他呢。他性子软弱,前皇后走了之后,他的命和权也去了一半。
“是陛下仁慈。”
明淮帝闭上眼摇摇头,“罢了,你出去吧。”
御园里,楚娆看着祁苏走远的背影,乖乖地将酒瓶子往边上推开,一个人端端正正地坐在那,也不四处探看 ,也不与人攀谈。
皇宫里处处都是看不见的险境,她没来过,话本可看的不少。
但纵然她不想惹事,还是会有人前来找她,比如好不容易等到祁苏走的长乐公主。
“祁苏人呢。”长乐举着酒杯走近,左右顾盼,明知故问道。
“皇上召见,公主若是有事寻他,不如等会再来。”楚娆扶着案条起身,浅笑着开口。
长乐看到楚娆笑,心里就不舒服,她举起酒杯,“真是不巧,那就你与本宫喝一杯吧。”
楚娆答应过祁苏不饮酒,但为了不闹出更大的动静,楚娆只得低身取了一杯,干脆地仰头一饮而尽,“公主,我喝完了。”
言下之意,你也可以走了。
“呵呵,我说的一杯是指我,你一个商户女,能与我一般么?!”长乐声音隐隐加大,吸引了周遭几拨人的注意。
楚娆皱眉:“那公主想我喝多少。”
“哼,一壶吧,一壶还差不多。”
一壶?楚娆心想,不就是想看她出丑么。
不管如何,她也是清陵侯夫人的身份,带着祁苏的名头,此时让她屈辱地饮酒,她断然不能接受。而且按长乐的性子,即使喝下了,也不一定就能息事宁人。
楚娆正在酝酿如何拒绝显得更为妥帖,一道温柔的声音落入她的耳中。
“公主与侯爷夫人喝的这般尽兴呀。”兰馨柔声软语,笑吟吟地款款而来,“我都想与你们一道碰一杯了。”
“兰王妃。”楚娆收回神思,朝她笑笑。
“皇嫂,你认识她?”
兰馨掩嘴笑道:“嗯,机缘巧合是有见过一次。”
长乐心里不怎么高兴,兰馨显然是来打圆场,但她不敢惹堂兄瑞王,自然也就不能对兰馨摆脸,只能酸唧唧道:“真是巧呢,本宫与皇嫂见了那么多面,也没见今日皇嫂来找我相谈,与楚娆见过一次,竟比与我还亲近。”
兰馨伸手抚过长乐的手,巧笑道:“公主就知道说趣话,不与你相谈,那些珍珠首饰都是飞去公主殿的么?”
兰馨神色温柔,长乐听这话听的舒坦,看在瑞王的份上,她不好意思再发作。
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得聊天,场面缓和不少。
但长乐心里终归不爽快,说话也免不了带刺,“楚娆,听说你与祁苏是指腹为婚。”
“嗯。”
“啊,原来你也不过比我多了一纸婚约,若不是祁苏循礼制,他娶不娶你也不一定呢。”这句话是长乐早就想说的,也是最不甘愿的地方,她自认没有任何比楚娆差的,大概唯一少的就是婚约了。
“长乐。”兰馨出声打断,皱眉冲着她摇了摇头。
楚娆深吸了口气,抬头笑着看向长乐,“我夫君既已娶了我,现下看起来,他也是极欢喜的,公主不必担忧。”
“公主的身份尊贵,想来也会找到与祁苏一样好的男子。”
和祁苏一样好,但绝不是祁苏,长乐听完她话里的意思,冷哼了一声,“皇嫂,突然就没了兴致,我先回去了。”
兰馨见长乐走远了,回头低声劝慰,“你别把她说的话放心上,侯爷对你的感情,我都看得到。”
那日在马车里,兰馨看的分明,那等缱绻温柔若只靠着父母商定的婚约,是绝装不出来的。
“嗯,我没事。”
楚娆不想说这个,扯开话题道:“但我没想到你是瑞王妃。”
提起这个,兰馨忍不住促狭一句,“放心,不管怎么样,我都记得,你才是我的救命恩人。”
楚娆不好意思地笑笑,是啊,那次她还颇有些自作多情地以为兰馨想嫁给祁苏呢。
两人寒暄了一阵,瑞王派宫人喊兰馨回席,她才恋恋不舍地和楚娆告了别。
只剩下楚娆自己,周遭突然变的很安静,她夭秾俏丽的一张小脸上,笑容渐浅淡。
长乐说的话,她不至于听了多难过,毕竟都是事实。
她争个面子气走了长乐,但祁苏就当真心悦她么。